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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时代的“修藏”和“读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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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2009/1/13 作者:何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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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频伽大藏经》414册40函

○何平(南京师范大学)

在一个全球化和现代化的时代,“修藏”和“读经”是很容易被人视为复古主义逆流的。事实上,当我们面对过去时代的“藏”和“经”,如果不能够有鲁迅所说的“取今复古,别立新宗”的襟怀,也确实容易做出假古董来,甚至成为没落时代幽灵借尸还魂的渊薮。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我们时代的许多“新”人们都小心地撇清和“藏”、“经”的精神纠结。而问题恰恰是我们的意义世界如果没有我们传统的“藏”和“经”灌注其中,我们将可能很新很现代,但我们也最终完全没有了自己,没有了生命的“根”。因此,在一个全球化的时代,重新谈论我们的过去,我们的传统,我们自己的记忆、经验和体验就显得尤其迫切。而现在我们时代的现实恰恰又是我们的过去、传统、记忆、经验和体验在现代化和“西化”的冲刷和涂抹下变得暧昧和歧义丛生。所以,面对全球化的话语霸权,我们需要重新“读经”,重新阐释,并赋予“经”以当代意义,而重读、阐释和赋予新意的前提,是我们必须拥有扎实和可靠的“经”。而且这些“经”最好能够和辽阔的民间社会建立起密切的关系。以佛教而言,很长的时间里我们不但没有一部完备的“大藏经”,更不要说能够被大众、民间接受的“大藏经”了。从这种意义上,吉林出版集团出版、江苏可一集团重修的《频伽大藏经》(《频伽精舍校刊大藏经》简称《频伽大藏经》)的文化功德其实关乎着我们文化的前途。该书由中国佛教协会一诚长老主编,毛文凤博士、隆相法师执行主编。

就像李天纲教授所说的,“近代100多年经典重建的运动,其实是从太平天国开始的,太平天国乱得一蹋糊涂,整个中国都已经打光了。太平天国是农民革命,但是从文化史的角度来讲,它比‘文化大革命’还要大革命,它把佛经都烧了,把儒家的十三经全部烧了。曾国藩进金陵就大力地提倡要刻经,杨仁山老居士搞了金陵刻经处,然后到日本去淘经,把我们中国都已经烧光了的经从日本再迎回来,变成了一个金陵刻经处,后来形成了最主要的佛学流派。”

而《频伽大藏经》在近代100多年经典重建的运动代表着“修藏”的民间参与传统。《频伽大藏经》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版本。第一方面,它是由一个在中国实现了发财梦想的外国人哈同及夫人出资完成的。哈同在当时的上海实现了自己富甲一方的梦想,“频伽藏”完全由他出资。第二方面是僧俗联手,宗仰上人是位了不起的一代高僧,而非常值得注意的是——宗仰上人背后还有些什么人?在宗仰上人的《频伽大藏经》背后站着像章太炎这样中国学术史上最辉煌的名字,他们是在中国现代文化史上最顶尖的学者,也就是说这部藏的背后除了僧人的力量以外还有其他人的力量。在我们所有历史上的佛藏编辑中僧俗联手到这么高层面的,恐怕是非常罕见的。当然,此前也不排除有些居士、文人参与,但是绝对没有像章太炎等这样的学者组成的这么大的一个学术群体来协助编纂,所以,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例子。钱文忠教授认为:“《频伽大藏经》完成的进程本身就是中国文化走向现代化的进程,居士佛教也逐渐在民国初年成为佛教界一支非常重要的力量。”

在传统的僧侣募集、官刻和寺庙刻本之外,《频伽大藏经》以其体制的庞大将民间力量“修藏”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其实,如果我们仔细观察一下哈同在文化上的作为,他所参与的还不仅仅是《频伽大藏经》,他曾经资助译印《古兰经》和《圣经》,并且资助罗振玉、王国维等学者出版学术著作。今天民间资本参与文化积累应该说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但以如此巨大的资金重修《频伽大藏经》还是让我们有机会重温中国近现代文化建设的一个值得拾起的传统。

《频伽大藏经》重修的当代意义还不只是它向民间力量参与文化建设的传统致敬,它也在揭示一个我们习焉不察的基本常识——我们常常所说的“我们的文化传统”是不是我们传统的真相?儒、道、释,甚至更为丰富的中国传统文化生态,在我们对传统的回望中,往往被我们省略和遮蔽。应该说,时至今日,我们多大程度上澄明了我们的文化传统。以汉文大藏经为例子,作为“众经”、“一切经”、“经藏”、“藏经”和“大藏”,虽然是佛教典籍,但却是哲学、历史、民族、文学、艺术、天文、历算、医药、中外关系、语言和建筑等的百科全书。可以期待的是当《频伽大藏经》这样的“藏”和“经”能够被所“藏”所“读”,我们将进入一个我们未尝经验的广阔文化疆域。因此,我们可以理解章太炎在《频伽精舍校刊<大藏经>序》中说的:“大惧正法之衰,不在谤佛,而在倡言宗教,转相隐蔽,障惑愈深,则圆音或几乎息矣!往者经论不宣,学者以寡闻为惧,缩印已成,流通始广,然则密意了义,佛不自言,依义依文,定于比量,闻熏制士,其超然自悟于斯。”

佛教从来不是我们想象的避世的宗教,这一点在古典向近现代转型的中国尤其如此。新文化运动中,蔡元培站在现代启蒙立场上提出“以美育代宗教”,即使如此,他也指出,“佛教所圆通,非他教所能及”。观察中国近现代史,佛教的复兴显然基于,一个是救世,一个是救人,一个是救心。而毛文凤博士则“自悟”:“佛教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它讲究精进,讲究大无畏。所谓精进,是让你不要站在个人的立场上,个人的私利上,而是站在一个大的立场上(国家、民族或是生态)来讲精进,讲大无畏,来锐意进取。”从这种意义上,《频伽大藏经》的重修还只是一个理想文化愿景的开始,在今天全球化时代,我们如何去读这样一部宏富的“大藏经”,这关乎过去、现在和未来,也关乎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心灵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