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丈夫雪狼死了,刘思哲被丧夫之痛纠缠着。然而不久以后,她就被另外一种苦恼笼罩了:种种迹象表明,丈夫外面有人。她不能自抑地要去寻找那个夺走了丈夫对她的爱的那个人,她要报复她。结果,她迅速跌入一场惊心动魄的婚外情中。以下摘录的片段,是丈夫死后一再出现在她意识中的——她对丈夫的最后一次拒绝。
这是一个什么故事呢?
说的是一个女人,她丈夫死了。刘思哲的丈夫五天前死于车祸,两天前火化了,今天她要出门。她不确定出门去干什么,但还是选择了那件她最喜爱的吊带裙。“真性感”,第一次看见她穿上这件近乎半裸的吊带裙时,丈夫说:“思哲,你有一个男人的名字,还有一个让男人上火的身材!”
她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别穿着它出门。你这样一出门,走不出五米就会被英雄访问的。”
她的心咯噔就跳了一下。“英雄访问”这句话是丈夫的创造,每次做爱,当她还毫无准备时,他就会毫无顾忌公然说“英雄要访问了!”一听这话她总能准备好,心总是要跳一下,之后是油然而生的一种幸福感受。幸福不是毛毛雨,幸福是麻酥酥的心里感受,传递到身体各个器官,很多地方都会有一种神奇的跳动,一下一下就这么来了。
她很久没有听到他这么说了,心跳只是保留在记忆里的一种反应。她热爱英雄,喜欢英雄来访,男人英雄不举就是一只狗熊。在中国,说一个男人“狗熊”是最大的人权亵渎,像西方说一个人没信用一样,属于不可亲近性、又是败类范畴里的残废。
她没有理他,把吊带裙脱下来,他看见她把裙子脱下来了,很高兴。
做丈夫的最高兴自己的话到了妻子那里有反应,因为结婚五年以后丈夫的话在妻子那里一般是没反应的。思哲把有吊带的乳罩也脱下来,换了一件没有吊带的背扣式乳罩,把吊带裙举过头顶,两手往里一伸,落幕一样一下就罩住了美轮美奂的身材,丝质的裙料舒展地贴在她身上,两条雪白的腿更显得修长。
他自己有反应了,但并不强烈,眼睛没有离开电视机里凤凰卫视名牌主持人吴小莉。吴小莉说什么他都爱听,这是一个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说的女人,跟与人为妻的女人恰恰相反。有点难集中精力了,他说:“思哲啊,你这样出门去会害得巡警车紧忙乎,有人会打110报警,你难免被强奸。”
“是吗?”她站在衣柜镜子前整理着裙子的吊带,然后关上了衣柜的门,说:“我喜欢。”
你是说喜欢裙子还是喜欢被强奸呢?”
丈夫揶揄地说,他没有得到回答,她已经出门了。然后她又回来了,说:“下雨了。”
这回轮到他笑了,说:“下雨了,出不成门了。思哲,我现在正好没事,下午到晚上才有事,晚上还不一定回来了,明天要出远门,咱俩聊聊?”
她说:“有伞。”
她拉开壁柜的门,看见了伞,她把它拿出来。
这是一把普通的伞。
她抚摩着伞把,浑圆又光滑的伞把,那样一种恰到好处的伞把,长度也是一种合理的长度,像男人勃起的英雄,握在手里有一种异样的冲动。她把它握在手里,出门之前,禁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了丈夫充满阳光的微笑。
一种永远被凝固的微笑,只是镜架上挂了黑纱,下面是他的骨灰盒,生命被重新制造,变得如此集中,充实,默默。“尘归尘,土归土。”电影里的牧师总对在电影里死去的人这样说,好像跟《圣经》有关,跟天堂有关,跟看的人无关,只是让你产生联想,紧急搜索着这个死去的好人所有好的方面。如果是个坏人,也立即会原谅——原谅的理由总在这一刻立即集合起来。
雨很大。
他归哪儿呢?
想起来了,是要为丈夫找一个新家。她要为他找一个他喜欢的地方,不安置身躯也不安置灵魂,只是安置一种牵挂的地方。她会牵挂吗?没想到丈夫的生命意外地走失了以后,走得无影无踪只是把散落的生命用一个精致的盒子被装着回家的时候,她真的有所牵挂,禁不住鼻子一酸,她立即阻止了,不让它发展。
她恨他。
有什么样的爱,就有什么样的恨。爱和恨原本在一个相同的位置,只有爱过恨过之后才发现,它和它一直是在一起的,爱和恨从一开始就双双结伴一意孤行.
丈夫没有死在这个他热爱的城市里,他只是死在回家的路上。他被火化在异乡,那地方离北京很远,说好了周末回来,她和他真的要谈谈,他比计划提前了两天动身,但还是在周末如期到达了,只是被装在骨灰盒里回家了。
支离破碎的她在惊慌中收起残片,组装成了一个真实的悲剧的时候,哇地一声哭了,她把骨灰盒摔在地毯上,喊着:“你出来!站起来!你给我活着!说话!”
寂静。
雨让天空变得暗淡,这个家恢复了它本来的状态,一直是昏昏暗暗的,只有丈夫的微笑充满了阳光。
寻找一个墓地也许比寻找一个家更难,这她没有想到。
出门之前,她换上了吊带裙。从丈夫的眼里,她知道他喜欢自己穿上吊带裙的样子,只是为他穿,而不要走出门。那天她就没有按计划出门,举着伞要出去的时候,他从后面一下搂住了她,把她抱回到客厅里的沙发上。这使她羞恼,使足了劲挺起腰一扭身子,把他掀下了沙发。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过身子,他又扑过来,迎面把她按回到沙发上,喘着粗气说:“我要访问了!”
她挣扎着,拒绝着他的脸,躲闪着他的嘴,身子不由地往上挺,想把他再掀下去。他把她的裙子一把掀起,蒙住了她的脸,她感觉到了他的疯狂。
“叫!”他快速地行动,大声说:“你大声叫出来!”
有一瞬的走神,她不想叫,紧憋着坚持不叫,决不出声。但这很难,真的很难,她随着他的运动还是叫了起来。
有一年多没有这样的情景,无论卧室里的床还是客厅的沙发上,雪狼突然的亲热给了她突然的惊喜,然后她突然问:“她叫吗?”
“什么?”
“我问你她叫不叫?”
“谁?”
“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叫,没声音再好的戏也出不来——妈的,我怎么说上广告了!这是职业病。没声音就是不存在,我说明白了吧?”
“你说不明白。”
她哭了。
他俯下身子,把脸贴在她的乳房上,轻声说:“我爱你,真的。”
她紧闭上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两只手伸出来,抚摩着他的脸。她喜欢听他这句话,希望能听到他的忏悔,但愿这一刻能摸到他的眼泪,这样,她就百分之百会原谅了他。
他没哭,说:“你不用再担心了,我没事,也没有外遇,但我不能没有合作者是不是?跟男的合作我不开心,你知道,我被害惨了。跟女的合作我开心,你也该放心,她有欲望没野心,这样公司发展就会很安全,成长也快,用不了一年我们再买一套新房子,这地方我买完就后悔了,你知道的。”
她知道,丈夫并没有说出完全的事实。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个女的合伙人。有一个神秘的女人存在,她知道。凭着她对丈夫的了解和做女人、做妻子的直感,她知道有一个女人好长时间以来在他因交通肇事逃逸罪被判刑以前就一直存在着。
她试图原谅他,但他的死是不可原谅的。
一定与女人有关。
她坚信这一点。但不管怎样,让他的灵魂安息,给丈夫找一个他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是她的真实心情。她拿起伞,走到门口,从门厅镶在墙上的落地镜前又一次打量着穿着吊带裙的自己,她相信,穿着让丈夫疼爱并进行了最后一次英雄疯狂来访的吊带裙去寻找丈夫的家园,他在天之灵一定会满意。
摘自《伞下人》陆涛著/春风文艺出版社2002年5月第1版/2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