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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也是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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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2002/3/7 作者:江晓原
西方文化中源远流长的对“无用”之物的欣赏传统,在《泡沫》杂志和“搞笑诺贝尔奖”活动中再次得到了体现。哪怕当下毫无用处,哪怕属于搞笑胡闹,只要是人类的智力活动,就能由衷表示欣赏,还能从中看出幽默,这对于中国人来说至今仍是很难做到的。

“泡沫”一词,在我们近年的语境中基本上是贬义的,诸如“泡沫经济”、“学术泡沫”等等,都不是好东西。在这样的情景下出现一本名为《泡沫》的书,不知就里的人还会以为是赶时髦批判种种“泡沫”的。而实际上,这本书可以说是填补了我们对西方文化知识中的一块空白,值得我们认真对待和思考。

《泡沫》一书,按照我们传统的阅读习惯来看,其主题是有点暧昧的,甚至是不伦不类的。此书向读者介绍一种叫作《泡沫》的杂志,以及一种称为“搞笑诺贝尔奖”的活动。《泡沫》杂志的正式名称是《不可思议研究年刊》(AnnalsImprobableResearch),还有一个说明性质的副标题:“记录华而不实的研究和人物的杂志”。该杂志被创办者定性为“一本科学幽默杂志”。而所谓的“搞笑诺贝尔奖”,则是由《泡沫》杂志赞助,每年与诺贝尔奖同期举行“颁奖典礼”──获奖的是那些“不可能或不应该被重复的科学成果”。

关于《泡沫》杂志和“搞笑诺贝尔奖”,由于此前在国内的媒体上几乎从无介绍,目前《泡沫》这本书成为国内公众了解这方面情况的主要来源(所以说它“填补空白”)。那么就让我们通过此书来看看,这些“不可能或不应该被重复的科学成果”究竟是什么。

从《泡沫》书中看,这些“成果”可以分为三类:

搞笑类──将一些常识或胡扯一本正经地用科学研究的形式包装起来搞笑。

伪科学类──完全违背科学常识的“研究成果”。

科学类──可以算真正的科学研究或实验报告。

试各举一例以说明之:

◆搞笑的例子:《混沌:蝴蝶效应的证据》,发表于《泡沫》1卷6期(1995)。因为混沌(chaos)理论中有“巴西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会不会在美国德州引起一场龙卷风”这样的名言(洛伦兹,1972),即所谓“蝴蝶效应”,于是郑重报告“在瑞士洛桑发现了会引起法国巴黎下雨的蝴蝶”。“研究方法”是选择了10只“能代表瑞士蝴蝶种群分布的蝴蝶”,并且用双盲法检验──“蝴蝶未被告知它们正在参与一项科学实验”;每天观察蝴蝶的活动,同时打电话给“在巴黎的女友询问天气情况”;观察了54天,其中16天巴黎为雨天,列出了这16天中10只蝴蝶的活动情况统计表,对统计表的简单分析表明“在洛桑的确有一只招致巴黎所有降雨的蝴蝶”。接着还有一本正经的“讨论”,包括“能否借约束蝴蝶的运动来控制巴黎的天气”、蝴蝶“雷”会不会是蝴蝶“柯特”的“转世化身(reincarnation)”等等,最后是宣布成立一个伦理委员会,“以保护这种气象活性昆虫免遭个人的和政治的、军事的、宗教的或体育运动组织的任何形式的操纵”。此外还有引言、实验报告、致谢、参考文献等等,科学论文的常规包装一应俱全。

◆伪科学的例子:《冈村化石研究所》,发表于《泡沫》1卷4期(1995)。这是一个叫冈村长之助的人的“研究成果”,他研究从化石中发现的“微型哺乳动物”。只要看看他的一个结论,就知道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了:“自志留纪(距今4.38~4.08亿年──江按)以来,人类的主体除了身高从3.5毫米(我肯定没有写错!)长到1700毫米而外,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这种结论与今天的常识相距实在太远了,一望而知是伪科学,也许正因为这一点所以产生了“幽默”?

◆科学试验的例子:《论螨和人》,原是发表于《美国兽医学学会杂志》203卷5期(1993)上的一则通信,1994年因此获得“搞笑诺贝尔昆虫学奖”。这是兽医学博士洛佩斯的大胆试验:他因为治疗被耳螨感染的猫,却没有找到人被犬耳癞螨感染后果的文献,于是决定拿自己的耳朵作试验。洛佩斯三次使自己的左耳感染了犬耳癞螨,为此他的左耳曾失去听力,但后来都基本自愈了(只需用清水清洗渗出物),而且症状一次比一次轻。

鼎尝三脔,应该可以大致知道《泡沫》杂志和“搞笑诺贝尔奖”是何光景了。《泡沫》杂志编委会曾和美国著名天文学家、科普作家卡尔·萨根(CarlSagan)联系,希望萨根加入他们的搞笑行列,但是遭到拒绝,萨根认为这是“危险的,因为会引起人们嘲笑科学家”。我想,要让中国科学工作者来评论,多半会同意萨根的看法,而且会将这些搞笑活动斥之为胡闹──事实上我的第一个反应也是如此。当然也有许多美国科学家欣赏这些活动,比如麻省理工学院的弗里德曼教授(JeromeFriedman,1990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认为:“这些奖的目的在于提高我们生活的情趣,增强一些短缺而应予保护的幽默。”因此,虽然是搞笑的,却也有真正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作为嘉宾前往助兴。比如2001年的搞笑诺贝尔奖(第11届)的“颁奖典礼”,在哈佛大学的桑德斯剧院举行,就有四位前诺贝尔奖获得者前去担任颁奖嘉宾。

这使我想到一个问题:这些在我们这里显然不会被容忍(至少现在还是如此)的活动,在美国却进行了多年,而且似乎成了一点小小气候,原因在哪里呢?我想主要在文化的差别上。毫无疑问,这些搞笑活动绝大部分是完全“无用”的,按照我们现今的主流标准,这些活动既没有“经济效益”,也没有“社会效益”,充其量,也就是有可能使公众觉得科学不一定那么神圣遥远,高不可攀,或许因此容易和科学亲近一点?

如果我们试图从积极的方面来考虑这些活动,最主要的一点,应该可以从中看到,西方文化中源远流长的对“无用”之物的欣赏传统,在《泡沫》杂志和“搞笑诺贝尔奖”活动中再次得到了体现。哪怕当下毫无用处,哪怕属于搞笑胡闹,只要是人类的智力活动,就能由衷表示欣赏,还能从中看出幽默,这对于中国人来说至今仍是很难做到的。要说《泡沫》一书的引进有何积极意义,我看首先可以从这个角度去考虑。

《泡沫》马克·亚伯拉罕斯主编徐俊培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1年11月第1版/29.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