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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渊薮说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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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2002/7/4 作者:薛冰
扬州这个城市,仿佛就是由璀璨的文化因子组合而成的一座七宝楼台。外地人到扬州转一圈,满眼里好像都是文化。换个角度说,无论什么人或者物,只要镶嵌进这座七宝楼台,也就能或多或少地“文化”起来。比如说盐商,例来被视为“俗物”之最,可扬州的盐商,便成了“儒贾”,今日可见的扬州历史文化景观,多半与盐商的支撑和资助有关。比如说酱菜,无论“美食家”或“泛食家”都只视为点缀的,可扬州的“酱小菜”,就能成为扬州人毫不脸红地送人的土仪。“扬州茶食”、“扬州评话”、“扬州画舫”、“扬州瘦马”、“扬州三把刀”,一旦与扬州相联系,便成了说不完道不尽的文化命题;直到将天下之月固化为“扬州月”、将无影之梦赋形为“扬州梦”,甚至于“人生只合扬州死”!苏州人沈三白的《浮生六记》脍炙人口;芸娘的笑声和沈三白的眼泪,恐怕至少有一半是洒落在扬州。

其实扬州决非一味柔美的文化沙龙。南宋末年的“烽火扬州路”,清代初年的“扬州十日”,皆以壮烈铭入史册;隋唐之际的“扬一益二”,清代前期的盐漕重镇,则以繁华著称于世;书画领域的“扬州八怪”,经史领域的“扬州学派”,更以精英享誉于世;甚至扬州也曾有过恢宏的格局,名列赤县神州最初的九州之一。然而在世人的眼中,扬州就是“绿杨城郭/中那一方精巧天地。或许正因为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曾经过高度浓缩,一切浮浅的泛化的内容都被摒弃了,展示在人们眼前的扬州,才有今天这样密集的文化内涵和鲜明的文化特征。

所以,无论在传统文化的哪一个范畴中走动,好像都免不了要碰上扬州。无论在哪一个范畴中碰上扬州,能见到的都只是冰山露出海面的一角。历史地、全面地认识扬州,即使对于专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宏观地系统地深入地描述扬州的历史文化,既是一本书所难以承载,也是一位作者力所难及的工作。然而,这实在又是一个太吸引人的题目。

最近苏州大学出版社捷足先登推出一套八本的“扬州文化丛书”。编者机智地采取化整为零、聚零为整的方式,由八位长期关注、研究扬州文化且卓有心得的专家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这一命题进行诠释。这八本书,既有顺历史沿革纵向展开的,如朱福(火圭)撰著的《扬州史述》,李保华选注的《扬州诗咏》和马家鼎选注的《扬州文选》;也有就不同领域横向展开的,如丁家桐撰著的《扬州八怪》、许少飞撰著的《扬州园林》、周爱东和李维冰合著的《扬州食话》;韦明铧撰著的《扬州掌故》和曹永森撰著的《扬州风俗》,则漫步于时空双重领域。这些纵横交错的线条与块面的有机组合,就是一轴相对完整而清晰的扬州文化长卷。

《扬州史述》不是一部简单的扬州编年史,也不能说是一部纯粹的扬州文化史。准确地说,它是一部文化人眼中的扬州发展史,或者也可以说是一部个性化的扬州史。这不仅因为著者所选择作为载体的表述对象,多属文化事件和文化人物,更因为著者在表述中显示出的文化视角和人文立场。比如对于隋炀帝这位扬州发展史上不可忽略的重要人物的评价,比如对于马可·波罗曾任扬州总管史实的辨正,比如对于清代盐商在扬州文化发展上的贡献的介绍,都有根据而见新意.

扬州园林是扬州文化的重要构成部分,至今让人叹为观止。但《扬州园林》的著者则不满足于现存园林景观的介绍,一方面上溯汉唐宋元,梳理出扬州园林发展的内在脉络,一方面分门别类,从建筑巧构、叠山妙技、理水佳景、花情木影等外化形象入手,阐述扬州园林的风格和意蕴。

“八怪”现象是中国封建社会晚期的特殊文化景观。然而,仅仅指出“扬州八怪’’艺术思想上的革新求变是远远不够的。《扬州八怪》一书始则因人及画,继则因画及人,从“八怪”最爱画的竹、兰、梅、菊以至鬼怪仙佛、松石蟹雁切入,由画的意韵窥测人的机心,由画的意境深入人的境界,兼及诗书题跋印章,融画家传记与艺术评论于一炉,可谓别具只眼。

因为富春茶社的茶点几乎成为扬州的一个旅游项目,扬州美食受到的最大误解,是以为仅限于点心小吃。实则中国“四大菜系”中,就以淮扬菜系代表东部风味。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第一宴”,品尝的就是扬州菜。一部《扬州食话》,说古今,记逸事,论食道,漫步食街,掇英拾零,虽属“画饼”,亦可令人胃口大开。

最引人入胜而耐人寻味的,或许要数《扬州掌故》。掌故这玩艺,说学问算不上学问,没学问又绝对弄不来;读的人往往不以为意,一笑置之,写的人则如沙里淘金,全靠灵犀一点。书中《扬苏谈荟》一辑,将扬州文化与苏州文化进行类比:《扬州脚,苏州头》,《扬州调,昆山腔》,《扬州刀,苏州片》,扬州女子学苏州装束,苏州歌人唱扬州小调,以至作为两地绰号的《扬盘,苏意》,这些题目,看似信手拈来,恰成巧对,实际上每一种事例的对举,每一个论断的作出,都不是可以信口开河的。此中甘苦,只有过来之人才能领略。“扬帮为武,苏帮为文”这八个字,本是前人对“秦淮诸姬”中“苏帮”与“扬帮”的评语。著者将其从青楼文化拈出,引向广阔的文化领域。说园林,有苏州的“柔和”与扬州的“雅健”;说盆景,有苏派的浑然天成与扬派的孤峭狂傲;说裱褙,有苏裱的整旧如旧与扬裱的整旧如新;说绘画,有吴门画派的温雅平和与扬州八怪的傲岸奇倔;说戏剧,有吴音的繁缛与乱弹的俚质;说评书,有苏州的吴侬软语与扬州的蓝青官话……一直到治学上的“一静一动,一退一进”,真是应了古人所说的“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令人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感慨。

其实这一套“扬州文化丛书”,既然以历史文化作为叙述对象,也就多少有着“掌故”的味道。《扬州风俗》中的掌故,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岁时年节,雅玩俗趣,同样让人如行山阴道上,目不暇接。《扬州掌故》的著者在《后记》中说,“在一切文体中,掌故是最自由的一种”。然而文体的自由并不意味着写作的自由,他接着就为“掌故”下定义,要“有点故实,有点传闻,有点意义,有点趣味”,至于“好掌故”,那“还要补充综合和考辨两点。综合是由此及彼,考辨是去伪存真,两者缺一不可”。这大致也可以算这一套丛书的特色之一。

《扬州文化丛书》苏州大学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版/120.00元(共8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