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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语言还原为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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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2002/7/11 作者:王玉霞
我曾试着读过汪丁丁的文章,但说实话,很难持久。换言之,我从来没有将任何一本汪丁丁的著作读完,因为读它实在是太累人了。

朋友赠我汪丁丁先生的大作《永远的徘徊》及《风的颜色》。汪先生的大名在大陆经济学界如雷贯耳,多年来我听到许多关于汪丁丁先生的传闻。《经济学消息报》的总编高小勇对我说过,北大的学生买完《经济学消息报》,蹲在地上将上面汪先生写的《索尼的悲怆》读完才起身走掉。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易宪容先生也跟我谈到,许多人不喜欢汪丁丁,是因为和他没有同一知识平台,读不懂汪丁丁。我身边的朋友和学生自然也有汪迷,东北财经大学的网页上,在思想驿站的题目下就有“深邃的丁丁”这样的专栏。然而,我也听到了截然不同的声音。除南方新锐薛兆丰写下《走火入魔的汪丁丁》,批评汪丁丁爱说黑格尔式的黑话外,有很多人抱怨读不懂汪丁丁。北大BBS上有学生言“我相信汪丁丁自己都不知他在说什么”。我曾试着读过汪丁丁的文章,但说实话,很难持久。换言之,我从来没有将任何一本汪丁丁的著作读完,因为读它实在是太累人了。

而这一次,我下定决心用最好的时间,最佳的心态(尽量不带偏见且排除心理障碍)潜下心来细细地读丁丁,看看他到底给予我什么样的感受。一周过去,我在钦佩与困惑中读罢汪先生的大作。其感受如同我的一个同事说过的那样:“读汪丁丁你会爱恨交织”。首先,我钦佩汪丁丁先生的文字有一种令人心动的浪漫。在此书的自序中他写道:“写了许多不经意的文字之后我才意识到夏威夷的海风和这里的咖啡一样是我最喜欢描写的事物,风的味道,如咖啡般变幻无穷,早晨它是清甜的,中午它带着干草的清香,傍晚它微微发咸,惟独午夜的风为我所爱恋。它从深邃的星空中飘洒下来,充满了这块幽静的山谷,神秘莫测,无味无色。然而风是有颜色的。”汪先生这充满想象,近乎诗化的语言恐怕也是他能扣动年轻人心弦的法门之一。若汪先生改行从事文学创作,他也是一个大家。其次,我非常钦佩汪丁丁的博学。言其学富五车不是夸张。我认为在当今大陆经济学人中研究领域最宽、知识面最广的是汪丁丁。文学、哲学、历史、数学、伦理、逻辑,汪丁丁仿佛无所不知,而且言之有据。尽管我一个有哲学博士头衔的朋友说汪丁丁的哲学文理不通,但就算他是一个哲学票友,那也得看多少书呀。中山大学的王则柯老师曾在其《排队的文明》的书中写下《汗颜读丁丁》一文,谈到汗颜是羞愧自己的浅薄,汗颜是因为读丁丁需要很大的勇气。这种感觉我在读《风的颜色》时也有很深的感触。《风的颜色》一书中,汪丁丁对传统的经济学描述及应用有《为普通人写的经济学》,《需求曲线为什么向下倾斜》。关于新经济,他写下了《个性化经济价值的决定》、《企业兼并的知识经济学原理》、《走向生物技术时代的伦理学》、《关于宽带网时代知识的看法》。此外,他对教育、腐败、医疗保险问题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过去我只知道汪丁丁是国内经济学界少数对网络经济有研究的经济学家,读过《风的颜色》我才知道他对生物技术这一崭新的领域也知之匪浅。与这样一个学者对话,如何不汗颜。其三,我还很钦佩汪丁丁先生文章中的真知灼见,尽管它由于信息破译的困难大大地打了折扣。例如,他在《为普通人写的经济学》中,以讲述鲁滨逊与星期五的故事这种方式,描述了埃及沃斯方盒中交换形成的契约曲线与供求曲线决定的均衡点以及无差异曲线与消费预算线相切而得到的消费者均衡点之间的关系。这种从一般均衡出发反推出局部均衡点的论述很有新意。剥蚕抽丝般地透析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也很有意义。再如,他在《个性化经济价值决定》中以小保姆来到A家照顾老人领取竞争的报酬,经过长期学习过程,能够以更少的劳动提供更舒适的照料,小保姆就拥有了照顾A的专有资源,且产生了新增的消费者剩余。若小保姆“要挟”A家,就可以分享到部分新增的消费者剩余。个性化的服务使小保姆从一般竞争转化为垄断竞争,价格的决定由边际成本定价法转化为平均成本定价法。上述分析无疑对理解个性化价值的产生及价格的确定很有帮助。此外,汪丁丁关于企业并购中知识经济学原理、企业规模及企业家能力,解决医患纠纷的制度设计中都提出了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毋庸置疑,汪丁丁拥有让读者尊重甚至“风靡”的实力。

然而《风的颜色》一书与汪先生其它著作一样,容易让读者不知所云。甚至《风的颜色》较汪丁丁的早期作品《永远的徘徊》及《回家的路》更加艰涩难懂。且不说《概念格、互补性、塔尔斯基不动点定理》这样洋洋万言的天书让数学专业出身的我一头雾水外,就是汪先生坦言《为普通人写的经济学》之一至之十一,也绝非普通人能看懂。文中一会儿岛上,一会儿天堂,一会儿生鱼罗塔,一会儿幽灵对话。光怪离奇的描述影响了他传递那个深邃的想法。此外诸如《从人类精子库引出的话题》以及《直面“劳动与资本矛盾”》等文章尽管我咏读再三,也实在不知道汪先生想传递什么信息。在《人类精子库引出的话题》一文中,汪先生言到:“我写文章的毛病之一是‘满山遍野地铺叙,却在主题之前戛然而止’,因为我觉得语言这东西作为人际交往的工具实在有其可恨的一面,那就是每个使用语言的人都常有同感:‘想说的说不出来,说出来的不是想说的’。久而久之,我就养成了毛病,专铺叙那些看上去与说无关,而决不去直接说那想要说的。到了‘戛然而止’的时候,或许读者已经知道我想要说的,这就叫做‘悟’。给读者‘悟’的权利,这是对读者最高的尊重,如此看来,写文章不应太浅白。”不知别人对上述汪氏逻辑有何感觉,这种对读者的尊重,我是承受不起。语言的好处在于它能低成本、标准化地交流信息,让成千上万的读者去破译一种独特的语言密码太不经济。思想深刻不等于语言符号的复杂,李白、杜甫、白居易、李后主、李清照等大家,留下世代相传的佳作,均为老妪能懂,常读常新的文字,那才是值得“悟”的绝句。“让思想舒展为思想,让语言还原为语言”是汪先生在《回家的路》一书中的感叹,我们多希望汪先生不仅仅是感叹。

最后我认为《风的颜色》一书没有明确界定它的读者群,即不知此书是为谁而作。若为随笔集,它的对象应是大众读者,但其中的许多文章令普通读者,甚至普通的专业学者望而生畏,若说它是学术论文,又掺杂了太多信马由缰的感叹。因此我认为该书使用的营销策略是捆绑销售,将有用的与无用的、适宜的与不适宜的一股脑儿销售给读者,实在是剥夺了太多的消费者剩余,因为在现实的世界中读者的时间与货币均遵从稀缺规律。

《风的颜色》汪丁丁著/社科文献出版社2002年3月第1版/1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