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吴尔夫,只是我心灵的一次艳遇。
弗吉尼亚·吴尔夫(1882-1941)英国小说家、批评家、意识流小说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1882年1月25日生于伦敦。1904年父亲辞世后,她的住所成为“布鲁斯伯里”文学团体的活动中心。1912年与小说家、出版家伦纳德·吴尔夫结婚,1917年,夫妻创建霍加斯出版社。1919年发表第一部意识流小说《墙上的斑点》。1941年3月28日投河自沉。
读弗吉尼亚·吴尔夫的作品,如同眺望蓝天丽日下的巅峰雪线,视线遥远而深邃,那直抵人心的清凉,那超乎现实的静谧,那近乎天界的美,纯净得几乎显露造物的玄机,令读者最迟钝的神经也为之一震,令敏感心灵与复杂人性那非洲一般辽阔与鲜明的黑暗区域在天才人物文学光芒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我将一头砸向你——
不可征服、不可撼动的死亡!
弗吉尼亚系出名门。父亲莱斯利·斯蒂芬爵士,作为正统学者与知识分子,一生勤奋而严谨,藉哲学著作和传记辞典而名重一时,自称“无害的愤世嫉俗者”,从不为了取悦或迁就凡夫俗子而不讲逆耳之言,总有办法颠倒众人认可的名声,有过登山和探险的胜绩,衣服要穿到显得寒伧,不乏人格魅力,身边时有崇拜者与追随者,但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一直陷于渴求功名与渴望同情的忧郁与焦虑之中不能自拔。他先是以“只要他的小指头有点疼,整个世界都要毁灭”的强者姿态和伟人所特有的自我中心主义向世界索要功成名就,孩子般任性地向爱妻索取同情,这些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心理危机但并没有从根本上排解掉他那挥之不去的隐忧。妻子过世后,他迅速衰落,越发失控,频频发作,病态地向儿女们寻求慰藉和补偿,并因此激怒了少不更事的孩子们。8个孩子,除了像母亲一样善良和富有同情心的女儿斯蒂娜·达克沃思之外,其余的家庭成员对这个“家庭暴君”不是奋起反抗,就是避之惟恐不及。《到灯塔去》中6岁的小儿子詹姆斯因父亲一个劲地给他明天到灯塔去的期望泼冷水而恨不得抄起任何一件武器给父亲的胸口捅个窟窿,这一小说化的细节真实而生动地表现了原型生活中的情形。弗吉尼亚与父亲的精神气质最为相似,秉承了父亲的抑郁倾向和书生气,也曾是父亲的至爱。在自己的心灵深处,吴尔夫一直在调试着自己对父亲的爱与恨这对令她隐隐作痛的双重矛盾情感,以期达到最后的和解与解脱,并且将这种努力深深地植入她的文学创作之中。
弗吉尼亚的母亲裘丽雅·达克沃思,祖上是法国贵族。在众多的求婚者中,她选择了自己十分崇拜、英俊但十分平凡的赫伯特·达克沃思。结婚4年之后,赫伯特不幸去世。裘丽雅带着三个孩子寡居8年之后改嫁莱斯利。裘丽雅美丽善良,富有爱心,备受亲友爱戴,热衷护理工作,最终积劳成疾而命归黄泉。母亲的形象也一直萦绕在吴尔夫的心头,闪现在她的笔墨之间。
弗吉尼亚是这对重组夫妇所生的第三个孩子,第二个女儿。这个家族素有两项令人艳羡不已的强势遗传:才干与美貌。弗吉尼亚,恰是这两者的完美体现,才华横溢,美貌绝伦。然而,不知是自古红颜多薄命,还是从来才命两相妨,这样一位冰清玉洁的才女,却不幸一生为疯癫之苦所困扰,并最终在病魔多个回合的攻击下,在生命第59个年头初春的一个早上,衣袋坠满石头,赴水自沉。在吴尔夫的人生历程中,在她自己的生命走向尽头之前,已先后经历过太多悲剧性的死亡事件。这些不幸曾让吴尔夫感到生活发生倾斜并且显得不真实,一次又一次地使她意识到现实真相的无比凶险。先是13岁那年母亲的死亡,因此触发了她的第一次精神病;接下来是15岁那年新婚不久、怀有身孕的姐姐斯蒂娜因腹膜炎而死亡;22岁那年,吴尔夫对71岁老父的去世反应最为强烈,因为这个朝夕相处的“老家伙”,与她的灵魂纠缠得最为持久和绵密;24岁时,英俊潇洒的哥哥索比死于伤寒,她倒显得能够做到处变不惊。《到灯塔去》“走进坐满送葬人的屋子,泪水因她的出现而流淌”的情景,正是这类打击降临时的写照。在她的代表作《达洛维太太》中,吴尔夫这样写道:死亡就是反抗。死亡就是一种与人交流的努力,因为人们感觉要到达中心是不可能的,这中心神奇地躲着他们;亲近的分离了,狂喜消退了,只剩下孤单的一个人。死亡之中有拥抱。如果现在就死去,现在就是最幸福。总有那一天,我们都在上帝手中。在小说《海浪》里,她写下后来镶嵌在她墓碑上的诗句:“哦,我将一头砸向你——不可征服、不可撼动的死亡!”
家,对于她的重要性大概鲜有人能比
童年的印象是最为深刻而长久的。吴尔夫的童年时光,特别是作为惯例的夏日举家赴圣·伊文斯海滨度假的日子,在她的记忆和作品里始终是一种失乐园式的挽歌印象。这是除了阅读之外吴尔夫生命与创作中最早也是最重要的心灵资源。正如研究吴尔夫的学者易晓明女士在其《优美与疯癫——弗吉尼亚·吴尔夫传》所指出的那样:家,对于吴尔夫的重要性大概鲜有人能与之相比。在吴尔夫的一生中,家既有一般家庭的功能,同时又有学校的功能、社交场所的功能、病院的功能、工作场所与成就事业的功能。父亲精选的富有品味的藏书,最初滋养了弗吉尼亚幼小的心灵,奠定了她贯穿一生的睿智与聪慧以及独树一帜的精神风貌。托马斯·哈代、乔治·梅瑞狄斯、亨利·詹姆斯等都是她家的座上客。以斯蒂芬家族成员为核心向外辐射的赫赫有名的布鲁斯伯里小组(TheBloomsburyGroup),几乎网罗了当时或日后所有叱咤风云的文界名流,理论家罗杰·弗赖、克莱夫·贝尔、小说家E.M.福斯特、哲学家罗素……群英荟萃,各呈其才,使吴尔夫得以大开眼界,博采众长,一试身手,崭露头角。还有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弗吉尼亚与其志同道合的丈夫伦纳德·吴尔夫惨淡经营的霍加斯私家出版社,不仅成为二人生活世界的有机组成部分,日后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经济状况,而且在整个英国出版界声誉日隆。先后发现和培植了为数众多的伟大文学家,译介或出版了他们大量的优秀作品,在出版社的作者队伍中,仅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著名作家就达5人之多。
家既带给了吴尔夫心灵世界的敏感、早慧与丰厚,也给她带来了终身的隐痛。同母异父的两个哥哥乔治·达克沃思与杰拉德·达克沃思在她6岁那年对她隐秘部位的抚摸以及后来的日子里长兄乔治在夜深人静之际进入她的房间上床拥抱和亲吻她的举动,给她童贞的心灵烙下了最为惊恐、难以启齿、隐忍以行的性羞辱。还有她与姐夫克莱夫·贝尔颇具戏剧性和悲剧性的情感错位,也让她触及到人类一些最隐秘也最难以平衡的情感。贝尔是第一个将吴尔夫的写作给予认真对待的人。在弗吉尼亚身上,贝尔对美丽女性的激情与对天才文章的激赏融为一体。贝尔不满足于仅仅作为弗吉尼亚的文学监护人,在一种更亲密的关系中,他也扮演了唤醒弗吉尼亚性意识的角色。这场紧张的三角危机终于成为过去。但深爱着姐姐文尼莎的吴尔夫,再也没有使三者之间达到最初的和睦。不久,弗吉尼亚与丈夫伦纳德开始拥有自己较为稳定和宁静的美满生活。
如果生命有一个基地它就是记忆
吴尔夫曾说,如果生命有一个基地,它就是记忆。在这个生命的基点上,她开始了写作。福斯特是这样认识吴尔夫的创作的:大多数作家写作时,常常是四分之一的心思放在版税上,四分之一的心思放在批评家身上,四分之一的心思放在改造世界上面,四分之一的心思放在如何调集全部想象力的对象上面。而吴尔夫则将自己的全部心血倾注到写作事业中去。吴尔夫分别在1919年和1924年推出她的文学宣言书《现代小说》和《贝内特先生与勃朗太太》,她以不让须眉的见识和勇气挑战当时英国文坛三大老牌权威贝内特、威尔斯和高尔斯华绥。“上一代人的工具到了下一代人的手里变成废物。”“于是,拆毁的工作开始了。”接下来,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创造出《墙上的斑点》《达罗维太太》《到灯塔去》等纯净完美之作,以辉映她的小说理论,并奠定了她不可动摇的文学地位。成熟之后的吴尔夫,更加超越“外部”的“物质”,沉浸于“内部”的“精神”之中,现实阳光被转化成心灵调色板上的颜色,并在一个迷幻如梦的结构上尽情燃烧。人总是靠一些零星事物——某种声音,某个景象,某些气味,勉强在生命的感官中记取那些过目即忘的表面印象。也许,人们藉以认识的外部影像,都是虚浮空茫的。在吴尔夫看来,一代人传给下一代的经过伪装的信号是:厌恶、仇恨与绝望。文学的活组织被风干成一副骨头架子。生活是否真的令人神往?作为物种我们是否真的富有魅力?是什么让我们如此渴望,若不马上得到它,我们就必须到别处去寻找?人类的种种劣迹为什么有时使它显得倒像是宇宙中的一块污点?欧战多么像一帮邪恶的小男生用火药制造出来的骇人听闻的喧嚣!于是吴尔夫选择用内部睿智的慧眼,去捕捉心灵所接纳的万千印象,再用令人眩晕的语言才华,最大限度地表现一个个瞬间,直到将它们打磨成拥有永恒质地的成品才能获得创造后的平静。在创作中给出整个灵魂的图像、重量、色彩和边界,包括它的混乱、多变和不完美。散珠无串的句子像电光石火般地急来骤去。心灵与人性像一种复杂的液体四处漫溢,而生活只是它们随物赋形的巨大容器。忧惧、幻像、病态的心理、天才内部的有害物质以及外部现实的杂质,仿佛生命过程中落在意味深长的心灵光芒之下的一片阴影,无疑丰富和深化了吴尔夫的小说创作。
吴尔夫的成就是多方面的,将她放在任何与之相关的系列或集合中都显得那么本色当行,与众不同。从共时的层面看,她与乔依斯、普鲁斯特、詹姆斯等意识流大师相比,不让须眉。从历时的层面看,英国历史上曾有4位没有生育的伟大女性对世界文学作出过巨大贡献:简·奥斯丁、艾米莉·勃朗特、夏洛蒂·勃朗特、乔治·艾略特,置身其中,吴尔夫毫不逊色;作为批评家,她体现在《普通读者》中的精妙见地堪与约翰逊、柯勒律治、阿诺德等重量级权威媲美。作为女权运动的先驱,她更是可与波伏瓦相提并论。
吴尔夫认为,说到底,人对别人的看法多半是荒唐的。为了浇一株玫瑰而喷洒了半个花棚,我们总是那么愚蠢和笨拙。我对吴尔夫的看法,也概莫能外。吴尔夫,只是我心灵的一次艳遇。我深感,对于视拥有私人生活为最珍贵的财产的吴尔夫来说,我的灵魂的分泌物,也许只是玷污和冒犯了她的英灵。好在凡夫俗子的文字只会在印刷与还魂纸中腐朽和消失。但愿她能够永远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间属于她自己的房间。女权主义者也不要总是请她出山,并且将她打扮成身着维多利亚衣裙、为女权而战的游击队员。吴尔夫说,对伟大人物的回忆不是包治百病的良药。它们像灯塔的光芒落在生活的激流中,闪烁,冲击,揭示,消失。我们习惯于像吴尔夫所反感的那样,将女歌手关在电话亭里,让她像土狼那样嚎叫。为了自己一时的狂欢,我们也擅长让应景之物像圣诞树上的葡萄串整夜闪烁,第二天就变得灰蒙蒙的俗不可耐。
《吴尔夫文集》[英]弗吉尼亚·吴尔夫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4月第1版:
《到灯塔去》11.00元《岁月》20.00元《雅各的房间》16.00元《普通读者Ⅰ》12.00元《普通读者Ⅱ》15.00元《远航》23.00元《奥兰多》11.00元《幕间》11.00元《海浪》13.00元《夜与日》26.00元《达洛维太太》11.00元《一间自己的房间》1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