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编者按文学期刊的低迷似乎已成不可遏制之势。虽然从数量上看,全国9000多种刊物中,文学期刊所占比重仍然非常大;但无论是发行量,还是广告收入,文学期刊都已被许多其他类期刊远远抛在身后。文学的繁荣期已经过去,低迷却仍在弥漫,该怎么做,来拯救没落中的文学期刊呢?
□早一步走上市场化转型的文学期刊,有败有成,定位为先是最大的启示。
□内容定位不准、编辑思路不清、经营体制不明、人才机制不力是文学期刊自身四大症结。
□没有成熟的中产阶级和功底深厚的编辑,“中国版《纽约客》”成功难。
□日本文学期刊重新定位细分市场,获得一些起色。
□没有政府或财团的支持,文学期刊很难独自走向市场。
这是一个快速阅读的时代。人们早已厌倦了长篇巨制的折磨,再没有耐心让一篇篇晦涩难懂的文章考验自己的智慧。通过电视、网络甚至手机,人们能以最快的速度看到他最关心的财经新闻或者娱乐明星。文学巨著?那还不如手机上的一个幽默短信更让他轻松。
这是一个躁动不安的时代。没有多少人能静下心来读文学,也没有太多人能静下心来写文学。那些让我们敬仰的作家,令我们震撼的作品,都到哪里去了?庸俗出版物拥堵着我们的视野,我们对作家丧失了信心,对文学丧失了信心。
这是一个瞬息万变的时代。阅读方式在变,读者在变,市场在变,我们的文学期刊,却怎么还是五十年前的老面孔?还是那些栏目,还是那些作家,还是那些熟悉的作品。不错,文学需要经典,但同样需要创新。
如此,我们毫不奇怪,文学期刊在经过20世纪80年代的辉煌后,从90年代开始持续衰落,直至现在滑落到生死边缘:除了少数大刊保持坚挺,多数文学期刊的发行量急剧萎缩,广告打不破冰面,拨款取消财政吃紧。
转型启示录
有败有成,定位为先
当危机来临,虽然有些后知后觉,但文学期刊还是做了一些尝试。
有的成功了。如《萌芽》,如《小说月报》,如《花溪》。《萌芽》1956年创刊,1981年复刊伊始就自负盈亏,随着20世纪80年代文学的繁荣而繁荣,到了1996年,突然发现再不改连工资都发不下去。改什么?改定位!不再仅是培养青年作家,也为提高青年文学修养,突破原来的作家小圈圈,读者面一下子大了许多,豁然开朗。而联合十几所著名高校推出的“新概念作文大赛”,更是使《萌芽》声名鹊起,发行量飙升。《小说月报》隶属于百花出版社,该出版社从来没尝过政府拨款的甜头,《小说月报》也就早早“当家作主”市场化了。如今的《花溪》已经改弦易帜,不能算是纯文学刊物,更像是一本青春时尚读物。
有的失败了。如《漓江》,如《湖南文学》。前者的失败主要是资金无以为继,后者一会儿走纯文学,一会儿改时尚路线,改来改去,定位摇摆不定,终于无声无息。
更多的文学期刊正处在迷惘中。《报告文学》从去年开始走市场化;江苏省的《钟山》曾一度被停止政府财政拨款。先行者有的失败,有的成功,到底有没有一条路能指引正确的方向?有没有一种模式,可以为大家所借鉴?
或许我们也不能给出肯定的答案。因为,每一种刊物面临的内外环境不同,同一种刊物昨天和今天的环境也不同。但是,我们能提供一种思路。
自身症结
内容定位不准编辑思路不清
经营体制不明人才机制不力
过多地强调外部环境的冲击是没有意义的。它或许能为文学期刊昨天的衰落找一个台阶,却不能为文学期刊的明天负责。无论我们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舍,事实就是,国家的财政拨款已经没有,文学的繁荣期已经远去,如果不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所有的回忆都只能成回忆。
文学期刊更需要向内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内容定位不准。定位,还是定位,可对文学期刊来说,不是老生常谈。翻开大多数文学期刊,栏目板块大同小异(多数按传统的长、中、短篇或小说、诗歌、散文分),版式设计似曾相识,甚至连作者的名字也有那么多相同。虽然全国有800多种文学期刊,雷同不可避免,但这可是强调个性阅读的时代,没有特色就会灭亡。如果这么多文学刊物都差不多,那读者当然会选择品质最优的那本,比如《收获》。起码他肯定,看完《收获》,他就了解了中国当代文学作品和文学期刊的最高水准。
编辑思路不清。谁是刊物的上帝?是读者,不是作家。文学期刊的编辑,习惯于顺着作家的口味而不是读者的口味选稿编稿,以向名家大家约到稿为努力方向。如此一来,作家是满意了,读者却不买账。我们并不是否认好作家之于刊物的重要性,也并不否认名家、大家之于刊物的感召力,但并不是大作家写的每一篇作品都是好作品,都让读者喜欢。而另一方面,杂志社自身对编辑的要求也有偏差。《美文》副主编穆涛举例说,多数文学杂志调入新编辑,不看他的编辑能力和工作的责任心,先问发表过多少文章。不少杂志都以自己单位有多少作家编辑为荣。这挺怪的,比如考核一个裁缝,不问他的剪裁水平,先问他织过多少布。在这方面,国内的出版社做得比杂志社好,编辑就是编辑,你个人写出多少作品和工作没关系。杂志社树立科学的编刊观念很重要。
经营体制不明。长久以来处在保护伞下的诸多文学期刊,刚刚开始尝试用编辑、发行、广告三条腿走路。但显然,后两条腿要发育不良许多。从单一的邮发到立体发行到发行网络的建设完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当中国的时尚类刊物每年从广告主手中席卷走数十亿的广告额,中国文学类期刊的负责人们还在为“文学期刊到底有没有广告空间”的问题困扰。更令人遗憾的是,据记者了解,大多数文学期刊的发行部门只有一两个人,人手严重不足,而广告更是根本就没有专人去做。有的杂志,比如《天涯》,偶尔也有广告投放,但都是“愿者上钩”式。《中国作家》的广告收入据其副总编辑何建明介绍,已经占总收入的2/3,但这些广告单更多是取决于刊物负责人个人的社会关系。而有的文学刊物主动去联系广告主,却没有人表示出兴趣,原因是“发行量太小,读者市场模糊”。
人才机制不力。文学期刊要走向市场,但文学期刊是否已经找到善于市场经营的人才?众所周知,中国的文学期刊负责人无一不是文坛中人,管管期刊内容、审审作家作品游刃有余,但若勉为其难要他们搞发行广告,就让人担心了。而整个文学期刊界,都缺少市场经营的专业人才。何不考虑从他类刊社甚至其他行业,引进专业的发行经理广告经理,让人尽其才呢?现在很多期刊采取和企业联办的经营模式,算是对这种机制的弥补。例如《美文》下半月刊,《美文》只负责编刊,通策集团(该集团同时赞助“全球华人少年美文大赛”)负责市场营销指导。通策集团给《美文》杂志一次性注入360万元的办刊启动费用,为配合编刊,同时又投资在杭州创办“中华少年文学网”。据其副主编穆涛介绍,联合办刊的发行广告效果都很不错。
穆涛还认为,文学期刊的发展目前还不到突围阶段,没有人来围,是个冷落局面。原有的办文学期刊的观念太旧,不彻底改变就没有未来。目前文学期刊普遍不景气就是这种落后观念造成的。
学习《纽约客》的彷徨
中国的文学期刊有不少都标榜向美国的《纽约客》学习,《纽约客》的精髓在哪里?
当一家家中国文学杂志声称摹仿《纽约客》,购买它的漫画,乃至版式上都一模一样时,他们忘了,《纽约客》的韵味产生于特殊的年代,由特别的人所创造,它们都是无法复制的,它选择切入世界的角度,仍带有上个世纪20年代的美国青年们的玩世精神。
《纽约客》是美国老牌文化杂志,始刊于1925年,从这个杂志上走出无数重要的美国作家。《纽约客》引以自豪的特点,就是它靠稳定的编辑方针保持的悠久传统(就一本杂志而言):对文字近乎刻薄地琢磨。它另一重要的特点,就是杂志中那些精辟、幽默,与杂志密不可分的漫画。
2000年,《作家》杂志抢先打出“中国的《纽约客》”的旗号,改版的宗旨之一是将“刊物”办成“杂志”。它将纯文学部分压缩到1/3的篇幅,其他的版面给了与文学相关和不那么相关的文字,但文学依然占最大比重,其作者队伍也以作家为主。因此《作家》的气味依然是文学的,而非综合的或者时尚的,只装帧一项极其时尚。但是,《纽约客》的插图堪称一流,相当的风格化。《作家》很少见插图,其配图则很成问题。图片本身是好看的,但为什么要配这些图则显得有点匪夷所思。
2002年,又有一本杂志大步奔向《纽约客》,它的名字叫《书城》,一本曾经在国内文人圈中刻下记忆的文学期刊,在“再现文字之美”的商业包装下试图做中国《纽约客》。为了与《纽约客》联系更紧密,这本杂志直接引进了美国《纽约客》的版权漫画;它还和《作家》一样,果敢剔除“中篇小说”的构件;它标榜“散去一切修饰”后的“朴素优雅”,版式简单却流于沉闷;它以“全世界华人中,文字最优美的人,思想最优秀的人,他们将在纸上相聚”为最高追求。可惜的是,改版后的《书城》并没有取得预期的市场效果,反而流失了一批忠实的老读者。
还有一些虽然宣称与《纽约客》没关系,但总让读者不由自主将两者联系比较的中国文学文化期刊,如《万象》、《芙蓉》。这并不是坏事,虽然《纽约客》也并不完美,“陈腐的过时气息”成为这本坚持稳定传统编辑方针的文艺杂志最受人诟病的缺点。中国的文学期刊需要至少两个条件成为“中国版的《纽约客》”:成熟的中产阶级和功力深厚的编辑。
日本文学期刊的尝试
日本的文学期刊也曾低迷长久,它们如何能重焕生机?
除了《纽约客》,日本文学杂志的复苏经验也值得我们参考。
长久以来,日本的文学杂志一直处于极度低迷的状态,各家文学杂志惨淡经营。近来讲谈社、角川书店、东京创元社等多家日本知名出版社相继推出全新的文学刊物,新生代作家纷纷登场亮相,年轻读者也不断回归,令沉寂多时的文学杂志领域显得热闹非凡。
这些文学杂志之所以能重获生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精确的定位。讲谈社创办的《浮士德》杂志以1980年代出生的年轻人为主要读者对象,吸引一批新生代作家的加盟,大胆借鉴漫画和游戏的制作方法来绘制插图,给人带来一种突破常规的全新感觉。角川书店主办的《野性时代》创刊号重点推出了“热门作家另类作品”专集,东京创元社以出版推理小说著称,该社创办的《MYSTERIES》杂志走的仍是“推理路线”。
无论是“新生代文学”、“另类文学”,还是“推理文学”,都表明文学市场的细分还是有潜力可挖。
另据日本《读卖新闻》报道,一种全新样式的“三位一体”小说月刊于7月10日由日本老牌出版社中央公论新社创刊。这份名为《WEB小说中公》的杂志通过小册子、英特网、手机网络三种形式向读者发布小说文本,此举在日本尚属首例。
该杂志的前身是一度在日本颇为有名的《小说中公》月刊,由于读者急剧减少,造成刊物亏损连连,《小说中公》早在1995年就已被迫停刊。9年来,中央公论新社一直想方设法,力图使这份“看家杂志”重获新生。而如今,通过采用“三位一体”的方式,降低刊物制作成本,拓展受众层面,终于如愿以偿。
这种全新杂志的装订、销售方式极为特殊。出版方在书店门口装置了一台特制的机器,接到读者的购买指令后,它就会用保存的文本数据,将月刊装订成A5尺寸的小册子,当场出售给读者。每期月刊的页码设定为60至80页,显得“短小精悍”,非常便于携带和快速阅读。
该杂志的另一大特色是实现了纸媒体与互联网、手机网上阅读的共存。读者可以通过中央公论新社的网站,或者通过名为“随地读书”的手机网站阅读这本杂志。据悉,用个人电脑或手机上网阅读整份月刊的收费为150日元,阅读单部作品则为50日元。同样的内容“一女三嫁”,自然带来了可观的收益。不过,对于出版方来说,最为欣喜的莫过于找到了一条可以真正实现“零库存”的捷径。
未来趋势
短篇作品成主流、平民化文学讨人喜欢、与电视网络手机多种媒介联合互动、新生刊物细分文学市场、著名期刊品牌向纵深发展
文学期刊未来会向什么方向发展?我们不妨做出几个猜测。
短篇作品成主流,与快速阅读习惯接轨。生活频率的加快,使读者越来越倾向于阅读短小精致的文学作品。《小小说选刊》的成功就是一例。作家和文学期刊都将自觉不自觉地顺应读者的阅读习惯。当然,从文学的角度来说,长篇巨制也必不可少,但关键是要有深度和力度,有电影分镜头般跳脱的情节,否则很难吸引人们读下去。
平民化文学更讨人喜欢。所谓精英文学吸引的读者只占市场很少一部分,数量十分有限。更多的读者更易接受和欣赏平民化的文学。正如新闻的平民化,文学的平民化也是必然趋势。平民化不是更庸俗,而是更亲切。文学期刊要打破原来文学界自娱自乐的樊篱,就必须走下象牙塔,走向那部分喜欢文学却并不会舞文弄墨的普通读者。
文学期刊与电视、网络、手机多种媒介联合互动,融入改变了的阅读方式。如今,很多根据文学作品改编的影视剧先火了荧屏,后才引发读者对原著的阅读热情。如二月河的《康熙大帝》、《雍正王朝》。网络小说、手机小说是时下年轻人热衷的阅读方式(号称中国首部手机小说的《域外》于几个月前诞生)。作为文学期刊,当然也可以将纸版的作品内容电子化,以网络、手机的方式呈现给读者。就像日本的《WEB小说中公》,实现纸媒体与互联网、手机网上阅读的共存。
著名期刊品牌将向纵深发展。已经有一定品牌影响力的文学刊物,将通过举办文学奖等活动进一步深化品牌。《人民文学》、《当代》、《大家》等刊社的实践都证明,文学奖是提升刊社知名度的有效途径之一。而《中国作家》杂志社利用中国作协的资源优势,举办了30多次“中国作家看××”的活动,不仅为作家提供了深入当地采风的机会,也借机宣传了当地,还提高了刊物的知名度,可谓一举三得。还有部分刊社在原有核心刊物的基础上,推出增刊、选刊和结集出书,如《当代》推出《当代长篇小说选刊》,也是对品牌的有益补充。
新生刊物在文学市场内细分。成熟的刊业市场都会进行细分。中国的文学期刊市场虽然并未到足够成熟的阶段,细分化却不失为一种可行的尝试。因为在纯文学期刊市场,《收获》、《十月》、《当代》等有限的几种大刊已经占据了大部分市场份额。其它的文学期刊若不想消亡,就要进行转型。但转型是否就意味着彻底抛弃文学呢?《萌芽》总编辑赵长天以为,让一名文学期刊的主编和编辑人员,转型去做一本时尚或财经类的刊物,倒不如让他们继续做文学,不过是细化了的文学,如科幻文学、推理文学、青春文学、传记文学、历史文学等等。中国十几亿人口中,文学的市场并没有得到充分挖掘。细分将有利于文学市场的拓展。
做文人,尤其是做文学期刊的负责人,大概总有一种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如《山花》副总编辑李寂荡所言,偌大的贵州省,相当于欧洲一个小国家的面积和人口,怎么能没有一家文学期刊,没有一方文学的阵地呢?那太可怕了。而纯文学期刊到底应不应该完全走向市场?李寂荡和《萌芽》总编辑赵长天都认为,照目前的情形,如果没有政府或者大财团的支持,大多数文学期刊走向市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