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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时代:写译编三者角色该如何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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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2013/8/27 作者:


沈喜阳

文本在产业链还有多少价值?

■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夜雨

在全球化时代的今日中国,中国读者对海外文化的阅读需求与日俱增。但在蓬勃而喧嚣的市场的另一面,是伴随着急躁的心态,出版人在争抢作品的同时,也要愈来愈快、愈来愈多地推出作品,这也意味着引进版作品的难以充分打磨甚至粗制滥造。当翻译文本被读者诟病质量下降,诸如“龙婧”这样的“超级译者”、以及“中译中”这样的抄袭手法已成为市场顽疾。

因此,当读者越发关注对海外知名作家和明星人物同步阅读的同时,当出版商层出不穷的营销手段让读者在眼花缭乱的同时,文本在产业链中还有多少价值?现下,我们需要什么样的译者,还需要什么样的编辑?到底编辑和译者,译者和作家之间,什么样的状态是理想状态?译文在翻译和编辑的过程中,如何才能称得上优秀?对于中国作品走出去,到底该以何种方式更好地传播?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就此话题采访了业界多位编辑和译者,请他们谈谈对这些问题的思考。

优秀译本诞生记:﹃三者﹄兼于一身

一个优秀译本的诞生,需要作者、译者和编辑的三方互动。

在编辑家张守仁看来,翻译最佳的状态,是译者本人既是作家、又是编辑,三者皆通。他还应该是一位学者。他举了诸如钱钟书、茅盾、巴金、徐迟,以及余光中等人的例子来验证他的说法。例如,作家钱锺书编辑过《宋诗选注》和《管锥编》,他还是《毛泽东诗词选》和《毛泽东选集》(英译版)的终审者。作家茅盾也是著名的编辑家,他早期编过《小说月报》,解放后是《人民文学》的第一任主编,还是当时的《译文》(现为《世界文学》)的主编。茅盾早期翻译过欧美的短篇小说,还翻译过前苏联作家格罗斯曼的《人民是不朽的》。还有巴金,大家都知道他是《收获》的主编,但他还是翻译家。他翻译过匈牙利作家巴基的中篇小说《秋天里的春天》,俄罗斯作家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还翻译过屠格涅夫的《父与子》。作为编辑家,巴金在抗战前后担任文化生活出版社的总编辑,推出了艾青、萧红、艾芜等人的处女作。1930年代初,编《文学四季》时,他发现了创作《雷雨》的曹禺。创作了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的徐迟,翻译过《瓦尔登湖》、《巴尔马修道院》、《巴黎的陷落》、《托尔斯泰传》等作,他曾是《诗刊》的副主编。还有台湾作家余光中,他一生从事诗歌、散文、编辑和翻译,并称自己有文学创作的“四度空间”。

这些诸多“三者”兼于一身的作家、翻译家和编辑家,在张守仁看来,学养丰厚是他们的基本素质。“母语好,写作就好,鉴赏能力也高,若是个好编辑,再加上懂外文,懂外国文化,就能做好翻译。而且真正的大学者是通才,一通百通。但如果母语水平不够,哪怕是专门搞翻译的教授,译文也无法和作家的译品相比。”

张守仁自己也在践行这一要求,他曾担任过《十月》杂志的副主编,是《高山下的花环》、《北京人在纽约》等名作的编辑,并有多部散文集和俄罗斯文学译文集出版。他曾和徐迟探讨过什么样的翻译是好翻译,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好的翻译是传真、是神译。他和徐迟认为,好的翻译是等值的翻译,是艺术的创造。翻译是艺术品,而不仅仅是技术活。译文不仅要表达作家原文的本意,还要把原文的味道、音韵、节奏感和氛围传达出来,因此要做真正好的翻译很难。例如,普希金的诗歌在中国有很多译文,但他只满意瞿秋白翻译的一首长诗《茨岗》。

一般译作也要力求优秀

集作家、翻译家和编辑家于一身的全能型专家只是理想状态,普通译文编辑在工作中面对的大多是一般作家和普通译者。对此,这又该如何力求优秀呢?

首选专家译者成为众人共识。花城出版社译文编辑室主任林宋瑜就认为,译文编辑要有意识、并尽量去寻找作品所处领域的译者专家,虽然现在这样的译者并不多见。她举例说,前几年花城出版社引进了西方文化学代表人物约翰·赫伊津哈的几部作品(《游戏的人》、《十七世纪的荷兰文明》等),她联系了深圳大学英语及传播学教授何道宽来翻译,译者从事文化学、传播学研究及翻译多年,已有大量相关著译出版并获好评,这样的译者就有品质保证。选择对了译者,也就保证了译文质量,从而避免编辑在后期的编辑过程中,因对翻译不满而反复修改或推倒重来。知名译者、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马爱农还认为,翻译最重要的一点,是译者本人的气质和性格,要与翻译的作品贴合,即气质相投。另外,编辑要有责任心去促成译者和作者的直接交流与讨论,这样对作者本意的传递会更加准确。林宋瑜也认为,我们需要在忠实原著的表达及作者的写作风格,和方便本土读者的阅读习惯这两者中间找到平衡点,这样才能让读者更好理解原著的意义。

但对于文学翻译来说,光靠准确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具有文学性。安徽文艺出版社的编辑沈喜阳就批评说,当下很多文学翻译作品的审美性大量丧失,文本传递的仅仅是信息和故事,丧失了审美与情韵,这才是对文学翻译最大的背叛。他举例说,傅雷翻译的《约翰·克里斯多夫》第一句就脍炙人口:“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这个富于文学感染力的开篇语,一下子传达出《约翰·克里斯多夫》作为长河小说的雄浑和大气,它与全书舒缓流畅的节奏相应和,这也是后来一些新译本无法超越的。

而最近因为编辑《世界美文观止》的缘故,张守仁翻译《乔布斯传》中乔布斯写给妻子深情款款的一封短信。之所以新译,是在他看来“原文翻译得没有风格,译文缺少美感”。他认为要做好文学翻译,译者一定要对作者非常熟悉,知道他的语言风格,知道他的经历,知道他的身世,才能翻译其作品,表达出他的精气神。

译文为产业链之本?

虽然众人认为,要改变翻译乱象,首先要提高翻译在出版界和高校的地位,要对他们进行充分的重视和尊重,譬如呼吁从提高翻译稿费开始。但对于译本是否为撬动整个产业链的杠杆,业界众人却有着不同意见。

在微博上活跃的南京大学英文系教师洛之秋认为,在当前浮躁的阅读环境下,很难有专业的读者专门比较不同译本的得失和缺陷。虽然有专业读者对文本进行版本讨论,但这仅限于一小部分读者;对于大多数普通读者来说,文本并不那么重要,读者的购买很多时候是取决于营销,或者是以外貌协会的标准首选图书封面和纸张。

但以林宋瑜为代表的编辑们则认为,尽管出版业尽管乱象丛生、花样百出,但无论如何,文本的独特价值不可取替,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而对于如何力推当代文学大踏步走出国门,通过汉学家让作品进入对方的主流社会,成为众人的共识。旅日华文作家毛丹青近年来在中日文化交流中特别活跃,并一直保持着与国内文化圈的密切关系。他就认为,我们应该避免把中国人翻译的外文小说拿到外国送人,一般来说,这些文本很难有可读性。因此,他建议我们应该收拢各国的汉学家,由他们介绍中国文学,中国要像到处办孔子学院那样到处去网罗汉学家,才能实现文学出国界。

●案例

让外国作家在中国大放异彩

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的诗歌集《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自2009年由译林出版社出版后,至今销量已经破5万册。在当下诗歌出版不景气,尤其是译诗难读的今日,这部作品格外引人注意。就这部诗集的诞生过程,记者采访了其责编和译者,试图寻找这部诗集成功的原因。

四问编辑

■受访人:王理行(译林出版社综合编辑部主任)□采访人:夜 雨(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

一部外文畅销诗集诞生记

□编辑该如何寻找靠谱译者?

■我是在平时跟译者的接触中,逐渐选中他的,并不是听谁说谁谁谁能翻译什么作品就直接找他。我得知薛庆国在翻译阿多尼斯的诗歌后,请他先翻译了几首诗,在《译林》刊登,读者反响很好。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开始做诗集的编辑工作。

□编辑不懂小语种语言,怎么办?

■我学英语出身,对阿多尼斯的诗歌更多的是从中文、从诗歌的普遍性的问题去判断。虽然说编辑最好懂阿拉伯语这样的小语种,但在当下不大现实。如果编辑懂其他外语,并有过一定的翻译实践,再加上认真的态度,在不断思考、摸索、总结和积累一段时期后,即使对某个语种不懂,但因为翻译中存在共性,也会起到一定的弥补作用。

□编辑和译者双方该如何沟通?

■我看了薛庆国的中文翻译后,感觉他的中文的感觉和诗歌的感觉都很好,但我对其中有些用词有疑虑,就常打电话沟通。我要求译者在我提出疑虑的时候,要通过对原文的理解和把握来决定要不要改;而不仅仅是从中文出发,觉得怎么连贯怎么来。我们反复推敲某些词在原文中的意思,并根据原文确定最后的中文。有时译者会跟我解释为什么要这样表达,并坚持他的意见;我觉得他有道理,就让他保留。忠实原作是编辑对译者的要求,但在交流过程中,我发现这也是薛庆国在翻译中的追求。

□编辑对作品的后期包装有多重要?

■阿多尼斯有很多作品,但国内没有出过,我们最后选择出他的精选集。大家都说书名很有诗意,其实我们是从诗集中挑选了多个诗句,让不同读者进行投票,“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得票最多,就用了这句。至于封面,我跟美术编辑介绍说,阿多尼斯是阿拉伯世界知识分子的代表,他爱自己的国家,爱阿拉伯这个民族,但又有点像鲁迅,对国家和民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对阿拉伯世界包括对整个人类的前途总体上是持悲观态度的,但也不完全绝望,还抱有一丝希望。后来,封面就设计成太阳被遮住,只在边上透出一丝光,这个封面大受好评,包括诗人都赞叹封面把他的想法和感受直观表现出来。

译者回应

■薛庆国(北京外国语学院阿拉伯语系主任)

“三好

”让诗集获得成功

首先文本好。阿多尼斯的诗歌既有诗歌美,也有思想性的魅力,他对传统文化政治的批判和反思,对东方民族很有借鉴意义。因此我认为中国的知识精英会喜欢他的作品。我的翻译忠实于原文,基本直译,像诗歌中的各种意向,他比喻成什么,我就用什么。为此,书中加了许多注释。

编辑改稿有协商。编辑王理行非常认真,与我就译文进行了多次沟通,提出了磋商的意见,而不是擅自改动。而且他的大部分意见都很有道理。要知道很多时候,译稿会被编辑自作主张改得让人哭笑不得,原因嘛,不是缺少常识就是不认真。

有好编辑,也有好出版商。在与编辑的合作中,我感受最大的一点是,编辑做事规范、靠谱,懂人情,有交流有信任,我们通过出书,还成了朋友。在中国诗集不好卖,出版社原本做好了赔本的打算,诗人也说,他不在乎版税,只在乎译文和书的装帧设计。但后来书卖得很好,译林社主动多次支付版税,作家对此很满意也很信任。

经由编辑和译者在书背后的默默工作,中国读者才能在第一时间了解并阅读海外文化,认识诸如马尔克斯、村上春树、阿多尼斯这样的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