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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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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2011/4/12 作者:严蓓雯


村上春树(1949年-)日本小说家、美国文学翻译家。29岁开始写作,第一部作品《且听风吟》即获得日本群像新人赏,1987年第五部长篇小说《挪威的森林》在日本畅销400万册,广泛引起“村上现象”。被称作第一个纯正的“二战后时期作家”,并誉为日本1980年代的文学旗手。

○严蓓雯(书评人)

看到《大方》,既喜又忧。喜的是占据了书中一半篇幅的村上春树三天两夜访谈,整整100页,对前半生貌似塞林格的人来说,对现在人的阅读量都以140个字为单位(微博字数)来说,这是什么概念。忧的是,我一直以为艺术家要以作品说话,任何试图阐释自己创作和人生的人,都会让人某种程度上对他接下去的创作、甚至对他本人失去兴趣。

村上并未能幸免我的忧虑。可以说,这篇访谈里大量关于他创作的描述,包括第一人称的运用,情节的设置,结构的安排,一直具体到《挪威的森林》、《奇鸟行状录》、《1Q84》等等的设计,固然让我们对村上这谜一般的作家和谜一般的作品增添了许多了解,可又不免产生“哦,原来这样”或“唉,不过如此”之感。还好,村上本人倒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番阅读这一访谈的角度,使得细读这篇长篇专访后,有许多意外的收获。

在访谈进行到一半时,村上说:“最想说的是不能用话语表达出来的。”当时,村上正在谈“口语和讲述的力量”,这真是为他自己这篇作为“口语和讲述”的访谈提供了最佳的注脚。如果我们听话听音,言此想彼,那么村上的访谈里未谈到的内容,真的相当有趣。在言语的缝隙和情绪的边缘细心捕捉,所有“不能用话语表达”的东西勾勒了另一个村上。

首先,为什么一直不愿接受访谈、不愿参加任何宣传活动的村上,会在今天“滔滔不绝”。我认为,《1Q84》的“眨眼间就卖掉了一百万册”,让他一直在追求认可的心终于落了地,他终于找到了敢于表白一番的基石。《挪威的森林》狂受追捧,销量也非常惊人,但那并没有使村上觉得自己得到了认可。虽然村上“谦虚”地说《1Q84》的狂销“是个莫名其妙的故事”,但整篇访谈我觉得都是在论证为什么《1Q84》能大卖。除了作家本人“清教徒”般的孜孜努力,村上终于欣慰地认识到,如今至少已经有大量读者不再把他当作一个只是书写爱情故事的“畅销书”作者,而是有着自己特定历史和现实纵深网络的“独创性”作家。这世上,这样的作品,唯有村上能写出来,而且人们还没看厌,还在等着他的下一部下一部,村上找到了他的另一半,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不是骗婚”。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村上的第二个心结当然是一直没有真正把他当回事的日本。虽然用了“好象”一词,但村上还是清楚记得自己的《海边卡夫卡》排在全美畅销书排行榜“第十七位”;虽然用了“意外”一词,但村上还是要告诉大家《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了些什么》排在精装书“第十四位”。相形之下,不仅《奇鸟行状录》这样标志着村上日后创作走向的作品在日本被评论为“糟糕透顶”,对村上“深思熟虑”心怀严肃作家的责任感前往耶路撒冷领奖,日本各界也认为他“没心没肺喜滋滋地去了”,相反,倒是耶路撒冷的市长说道:“这才是小说家的演讲”。村上只是简单地陈列事实,只是偶尔零星笑着自嘲“对那本书评价也相当差啊”,只是在别处似乎不相干地提起两则民意调查,“自由”在日本只排到第七、第八位,“制服还是不要废除的好”之类,但这可以让他由此最终说出“日本人原来是这样的国民啊”,他没说出的也许是,“我没被这样的人理解,或许也是自然的吧。我的用心一直没有得到肯定,或许错并不在我一方吧”。

感谢采访者还保留了许多似乎整理不进这篇超长访谈的边边角角。里面提供了许多比访谈更有趣更灵动的内容。比如马友友的演奏对村上来说具有催眠作用,比如村上看电视是因为“电视会偷袭似地播一些连录象带都找不到的老电影”,比如他看电影不爱看片尾字幕啥的,“谁是茶水什么的,我根本不想知道”。让我留心的还有这么一句话,村上说,从袜子到内衣全是自己买,“别人买的不称心”。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应该买内衣的“妻子”,在村上的访谈中没有出现。在村上的言语内和言语外都无法追踪其痕迹的,恐怕就是他的太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