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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之如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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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2011/4/19 作者:张立宪


○张立宪

一个优秀审校的必备素质:不相信任何人;眼不见,心不读。

我刚踏入新闻出版行业的时候,赶上被号召学习白以坦先生,他是人民出版社的校对,担任毛选等重要著作的校对工作,据说一辈子没出过错。其后从事编辑工作二十年,深知想让一本书完全没有错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读库》已经出版了三十辑,每一本出来,都是战战兢兢,等待被读者揪出错误,而有的朋友也以此为业,总是在第一时间把书中出现的错误举报出来,以资鞭策。网上还有一个专门为《读库》报错的页面。

有没有一本《读库》没有被挑出错来呢?没有。即使以后有,那是只是暂时没有被挑出错,肯定有错误深藏其中,等着我们一旦有些自鸣得意,就跳出来羞辱我们。

有关部门也深知无错不成书,于是有个规定,正式出版物的差错率在万分之六以内,就算合格。问题是,这个错误的比例不能重复计算。1990年代初我曾经见过一本书中所有的彪都被排成了“虎”。按照这一技术标准,如果这本书没有别的错字白字——当然那是不可能的——那么,这本几千个“虎”充斥其间的书还能算成合格品?

与《读库》的几位特约审校切磋业务,痛定思痛,大家的共识是,导致校对时出现盲点的重要原因,一是信任,二是预读。所谓信任,就是相信对方写出或编出的稿子不会出错,至少不会出低级错误,于是就放松了警惕;所谓预读,就是当一个耳熟能详的词组出现时,眼睛中还没看全所有的字,心里却已经把整个词组读了出来,于是眼神就跳了过去。

我上班第一年,在校对科工作。某天,经我校对的头版头条出了错,国家领导人在纪念陈毅诞辰一百周年时讲话,引用了陈老总的两句诗“革命重坚定,永作座右铭”,当时是铅字排版,成了“座名铭”,我没校出来,就见了报。按照规定,这算是重大事故,要扣掉五十元的奖金。

我顿时变得很郁闷。要知道,那时一个月连工资加奖金,算上夜班费,才挣一百七啊。花白头发的校对科长安慰我,你出的错赶上了好年头,要搁以前,把领导人的讲话弄出错字来,别说钱,连命都没了。“文革”期间,各家报纸的报眉处都是毛主席语录,其中一句“不要搞阴谋诡计”,被我社的校对人员漏了个“不”字,结果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斗死。还有一次,报社将头版大字标题弄错,《大力发展养猪事业》成了《大力发展养狗事业》。好在老乡们有主见,没听我们的,所以肉类供应还算正常。

同行在一起,交流的也多是这类逸事,比如把“一夫一妻”幻想成“一天一妻”,把“环城马拉松比赛”鼓捣成“坏城马拉松比赛”,甚至把“国务院总理”安排为“国务院总经理”。

而《读库》里出现的最不可思议的错误,是“东京电影节”成了“东京电话节”。究其原因,全是因为信任与预读。

所以,本文的标题,就成了一个优秀审校的必备素质:不相信任何人;眼不见,心不读。

说来容易,做起来好难。这不,我们又出了一个极丢人的错:《水许传》。

(作者为知名出版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