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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本皇室女秘书的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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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2011/8/16 作者:


有两位女性对塑造日本人的感官和灵魂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位是写出了《源氏物语》的紫式部,另一位就是以《枕草子》流传世间的清少纳言,是她把生命之柔弱、把一种近于偏执的感受力带进了日本文化。

○杨 锏(书评人)

历代皇室的那些人或事儿,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或是神秘莫测,让普通民众莫不心生好奇而想要窥探究竟,这在古今中外皆然。所以,无论是古代罗马皇帝马可·奥列留所写之《沉思录》,还是今天各种“红墙纪事”,虽各自价值不同,但都颇有阅读市场。

不过,这里要谈的涉及平安王朝皇室生活的《枕草子》,当然绝不能等同于今日某些所谓“大内秘闻”的地摊读物。试想想,距今1000年前的日本,遣隋使、遣唐使漂洋过海,带回中国的文学作品和汉译佛典等诸多物质或文化产品;此时日本唐风盛行,有位随侍皇后的女官,算是皇室女秘书,止不住随手写下自己“所见所思的许多趣事”,本打算写罢将纸积累起来“当作枕头”,不料竟泄露出去,“在世间流传起来”,引人赞叹“真是了不起”,成了与号称世界最早小说《源氏物语》比肩的女性文学名著。你看,关涉中日交流、日本文化、日本皇室、皇室女秘书、女性写作名著等,这些标签贴在《枕草子》上,怎能不具有别样的价值?

这位名叫清少纳言的皇室女秘书,秉承家学渊源,当然不是干巴巴地标签式写作——她把《枕草子》写得十分随意日常、细腻有趣。就随意日常来说,全书总共才300来个小片段,若按作者公元966年出生,25岁做皇室秘书,公元1000年出宫,算得上笔杆子的才女,9年才写了这点,没有完整系统,也不是每日必写的日记。如第一片写四季情趣只言片语,第三片写初春节日稍长有9段文字,第169片就写了“诵经,要诵不断经”几个字。其他如写“讲经师父”、“我喜欢房子宽宽敞敞”、“窘事”等日常琐事,作者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写多少就写多少,率性自由,不在乎框框条条,也不必宏大主题、深思熟虑、春秋笔法,按照作者本人的说法就是“这草子,乃是我家居无聊之际,将所见所思记下”、“也没指望别人会看”。相比中国南宋洪迈(1123~1202)的《容斋随笔》、法国蒙田(1533~1592)的《随笔集》、英国培根(1561~1626)的《随笔集》,皇室女秘书清少纳言的《枕草子》可真是日常随意而又率性得可以。

如果单单是随手的随意日常写作,那岂不是写成了流水账?那不是世上只要是个会写字、爱记日记的人都可以名垂青史了?当然不是这样了,看看《枕草子》的片段:“秋则黄昏。夕日照耀,近映山际,乌鸦返巢,三只、四只、两只地飞过,平添感伤。又有时见大雁影小小,列队飞过远空,尤饶风情。”聊聊数语,秋的氛围与心情“立竿见影”,精短细腻,比郁达夫《故都的秋》写得还好呢。在第七片,宫里叫翁丸的狗吓着御猫,皇上看见就叫人痛打翁丸流放,过了三四天,翁丸回来了又挨打,打的不知是否翁丸了,“像倒是挺像的,只是变得好惨!平常若是喊它‘翁丸’,总是会高高兴兴跑过来;可是,现在叫它都不理。恐怕不是吧。不是说翁丸已经给打死了吗?两个壮汉打死它,怎么可能还会活着呢”;晨时,“皇后正在用水,我在一旁拿着镜子让她映照梳理,见狗儿正窝在柱子边上。‘哎,昨天可把翁丸给打惨啦!大概是死掉了吧。真可怜!也不知道它如今转生做什么去了,可真教它受不少罪哦。’我不觉地说。没想到,这睡着的狗竟浑身颤抖,眼泪直淌。真令人大大吃惊。‘咦,那么这正是翁丸无疑。昨夜它一定是强忍着的。’心中既怜悯又欢喜,遂连镜子也不顾地随便放置在一边,连呼‘翁丸呀。’那狗竟然趴下来,叫得十分厉害”。这事儿,这场景,这心情,写得多么细腻生动而打动人心。

这样美妙细腻、生动可爱、趣味无限的段子太多了,篇幅有限,实难一一例举。掩卷遐思,回想巴尔扎克笔下累赘繁复的物景,奈保尔笔下米格尔街有些脏兮兮的细节,清少纳言细而趣的文风实在是让人喜欢。知悉如此风格,再看川端康成的《雪国》,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才明白日本文学的传统没有变。说这些,有人觉得怎么没看到像默多克新闻集团爆料的皇室秘闻?但话说回来,《枕草子》里虽无宫廷风云,可那些皇室趣闻又何尝不是猛料。如果不信,可看看我国台湾译者林文月翻译,译林出版社最近出版的《枕草子》,细细体会吧。更有兴趣者,还可以比较周作人的译本,体会《枕草子》在不同译者手里的不同味道。

《枕草子》[日] 清少纳言著 林文月译/译林出版社2011年7月版/3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