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家也有大文化，但由于人们的眼界和交流所限，这些自在生长并呈现别样姿态的非主流文化，往往被强势文化或掩盖或误读。

越来越多的读者希望在占据外国文学市场绝对主力的英语文学之外，读到不一样的文化，欣赏不一样的风景；但另一方面，小语种译者后继无人，文学翻译不景气，译作硬伤越来越多，遭人诟病。俗话说，匠作易得，心作难得，神作不易求，如今的小语种翻译，已成为翻译界和出版界之痛。

□采访人：伦 静（商报特约记者）

■受访人：高 兴（《世界文学》副主编）

基于发现和阅读的惊喜，今年一月，花城出版社出版了“蓝色东欧”丛书，为读者系统推荐享誉东欧的文学代表人物。既有对经典作家翻译空白的填补，也有对新生代作家的引介，可以说，这套丛书是对现当代东欧文学一次整体性的巡礼。

作为该丛书主编，《世界文学》副主编、东欧文学研究专家高兴多年来浸淫于东欧文学研究和翻译。到底我们该如何解读东欧文学，东欧文学又曾带给人何种惊喜？近日，我们对他进行了专访。

高兴：用文学的眼光打量东欧文学

□由于历史原因，“东欧文学”曾对中国读者影响深远。“东欧文学”到底该如何界定？

■严格来说，“东欧”是个政治概念，也是个历史概念。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它特指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南斯拉夫、阿尔巴尼亚七个国家。在当时，“东欧文学”也就是指上述七个国家的文学。东欧剧变后，情形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苏联解体，华沙条约组织解散，捷克和斯洛伐克分离，南斯拉夫各共和国相继独立，所有这些都在不断改变着“东欧”这一概念。

今天，当我们提到这一概念，涉及的就不仅仅是七个国家了，而应该包含更多的国家：立陶宛、摩尔多瓦等独联体国家，还有波黑、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塞尔维亚、黑山等从南斯拉夫联盟独立出来的国家。

□“东欧文学”涵盖的范围不可谓不广，它呈现什么样的总体特征？

■历史上这些国家有着太多的共同点：都是欧洲弱小国家，历史上都曾不断遭受侵略、瓜分、吞并和异族统治。都曾走过一段社会主义发展道路。这二十年来，发展得都不太顺当，作家和文学都陷入不同程度的困境。而另一方面，侵略、瓜分、异族统治、动荡、迁徙，这一切同时也意味着方方面面的影响和交融。

在萨拉热窝老城漫步时，我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一条老街上有天主教教堂，有东正教教堂，有清真寺，有奥匈帝国的建筑，有奥斯曼帝国时期的大巴扎、饮水亭和钟楼。有时一幢建筑竟包含着东西方各种风格。这就是历史的遗产。这就是影响和交融的结果。在文化和文学上，影响和交融，体现得尤为明显。甚至可以说，影响和交融，是东欧文学的两个关键词。

□在影响和交融中，东欧文学逐步确立并发出自己的声音，这期间涌现了大量有影响力的作品。在你看来，印象深刻的作品或作家有哪些？

■在东欧当代文学中，不少作家具有开拓性或创造性的贡献：捷克的哈谢克、赫拉巴尔、昆德拉、克里玛和卢斯蒂格。波兰的贡布罗维奇、舒尔茨和米沃什。立陶宛的温茨洛瓦。罗马尼亚的齐奥朗和埃里亚德。阿尔巴尼亚的卡达莱。匈牙利的凯尔泰斯和艾斯特哈兹。

我个人十分喜欢卡达莱。“蓝色东欧”第一辑中有他的三部作品，都极为好看。卡达莱不愧是小说艺术的大师。他的小说一般人物不多，篇幅也不长，但他有深入挖掘的能力，能如此巧妙而又自然地调动起回忆、对话、暗示、反讽、旁白、沉思、心理描写等手法，始终控制住小说的节奏和气氛。由主线引申出的无数生动的细节和难忘的故事，以及大段大段的思考，又让他的小说获得了不同凡响的深刻性和可读性，能牢牢地抓住了读者的注意力。我强烈推荐读者读他的《错宴》和《石头城纪事》。

□因国情不同，东欧文学内部也呈现出不同的个性，请介绍几个较为典型的国家的文学发展状况？

■我和大家简单说一下波兰、匈牙利、捷克这三个国家的文学状况。我们读波兰文学，总会感到一种不同凡响的深刻和沉重。历史上，它曾积极响应西欧的文艺复兴，后来不断受到侵略，甚至被沙俄、普鲁士和奥地利瓜分，最后完全丧失了独立。苦难，反抗，追求自由和解放，民族意识，爱国主义成为波兰文学的恒久主题。总体上，作家们也大都有为民族代言的使命感，有关注社会正义的道德感和强烈的批判精神。密茨凯维奇、米沃什都是典型的波兰作家。

匈牙利在东欧国家中比较特殊。匈牙利人的祖先是游牧民族，公元1000年，伊斯特万大公建立匈牙利王国。从建国起，就信奉基督教。历史上，遭受过土耳其和奥地利的侵略和统治。由于种种原因，匈牙利民族似乎有崇尚英雄、崇尚自由的风气。文学上也有许多表现英雄主义和自由精神的作品。自由是匈牙利作家特别看重的东西。

捷克，也是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国家。历史上，查理四世于一三四七年在布拉格创办了查理大学。这座大学为捷克培养出无数的作家、学者、教育家和政治家。严格来说，捷克文学就是从那时起步的。而著名的“胡斯战争”对捷克历史影响深远，成为捷克民族的精神支点，也成为捷克文学艺术的精神源泉。由于多种文化并存，捷克文学既有哈谢克的传统，也有卡夫卡的传统。这两种传统，使得捷克文学，在二十世纪出现过两次繁荣。幽默和讽喻是捷克文学中的重要特色。

□东欧作家中，移居法国的捷克小说家米兰·昆德拉在国内长期以来备受推崇。你如何看待他在国内的影响？

■坦率地说，我觉得昆德拉从《缓慢》起，就开始走下坡路了。程式化、套路化表明了他创作力的衰竭。此外，法语毕竟不是他得心应手的写作语言。捷克读者已不把他当作捷克作家。而他本人也更愿意把自己归入法国作家的行列。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承认：昆德拉是一位有着独特魅力和独特价值的小说家。他甚至起到了某种文学代言人的作用：让世界把目光投向了东欧当代文学。

□你主编的“蓝色东欧”系列丛书目前已经出版了第一辑，第二辑正在翻译中。你选择作家作品的标准是什么？

■以小说作品为主，适当考虑优秀的传记、散文和诗歌等作品，翻译对象为二十世纪东欧杰出作家，注重艺术性、代表性，也会适当考虑当代性。尽量从原文译介。但由于东欧文学翻译队伍已青黄不接，也不排除从英语和法语等权威版本转译。文学是能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增添魅力的。它本身就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魅力的一部分。唯愿“蓝色东欧”能让我们领略到东欧国家和东欧民族独特的魅力。

今年以来出版的东欧文学部分书目：

《1985》[匈牙利]道洛什·久尔吉著 余泽民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1月版/26.00元

《好兵帅克历险记》[捷克]雅罗斯拉夫·哈谢克著 星灿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1月版/36.00元

《我曾侍候过英国国王》[捷克]赫拉巴尔著 星灿 劳白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年1月版/26.00元

“蓝色东欧”系列第一辑（共六本）/高兴主编 余中先 李玉民 邹琰 杨德友等译/花城出版社2012年1月版/183.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