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闲书》储劲松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3月版/48.00元

○雷雨

中国古书，浩浩汤汤，洋洋大观。若能浸淫其中，流连忘返，也是人生一乐。但现实光怪陆离，生活诱惑多多，静心书海，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者，非一般人所能够。更何况如今网络普及，资讯泛滥，愿意闭门读书、心无旁骛者能有几人？看罢《雪夜闲书》，突然觉得也许安徽岳西的储劲松能算是其中一人。

读史札记、随笔小品几乎盖地铺天，但抄书掉书袋者多，炒冷饭者多，拾人牙慧者多，能够在芜杂繁乱的书海苍茫之中，读出见识，读出新意，读出情趣，读出与众不同者，实在是寥寥。不好说《雪夜闲书》中的读史札记篇篇都精彩独到，篇篇都独出机杼；但可以说，作者本乎真诚，不打诳语，读史认真而深入，行文坦率而恳切。大致说来，至少有3点，让人印象至深。

《雪夜闲书》提到了不少史书、笔记。作者不是蜻蜓点水，罗列书单，炫耀一番，而的确读了这些书，是他而且看得细致而耐心，看得刻苦而认真。《史记》不仅是史学领域的权威之作，也被称作“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但作者从《孝武本纪》中读出了破绽，读出了蛛丝马迹，读出了有人做过手脚。张岱是文章大家，也是世家公子，其《夜航船》《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一印再印，成为经典，但作者对其批评不留情面，对其词作的不敢恭维，也是坦率指出，不假辞色。

作者读史，不是功利地为了发表论文，不是为了蹭热点、搞影射文章，也不是故作惊人之语要搞翻案文章，而是本乎性情，有一说一，纯粹读书而已。冒辟疆的《影梅庵忆语》，作者读了3遍，称之为“忆语体”，而对其后的诸多仿作，诸如陈裴之的《香畹楼忆语》和蒋坦的《秋灯琐语》，作者挖苦道：“但这两人的作品怎么看，都有东施效颦之嫌，有明显做作的痕迹”。至于民国时期的忆语体，更有《倦云忆语》《眉楼忆语》《都门忆语》《昭明忆语》《消夏忆语》等等，“有研究者说，民国的仿作远逊于晚清，我信”。作者读到洪迈的《夷坚志》鬼故事众多，尤其书中的《李吉爊鸡》《王立爊鸭》《阮公明》等篇，说到“人世三分鬼”，人鬼混杂难辨真伪，作者进而言道：“人世间披着人皮的鬼比阴曹地府里的鬼，狞恶、阴险、奸诈、残暴一百倍。”作者读到光武帝刘秀在时隔近300年后，去掉吕雉的尊号，并把她的灵位从高帝庙中撤出，对刘秀这一举措，作者并不认为是多此一举，翻历史旧账，而是深以为然。他直言：“读史至此，郁垒顿消，痛快淋漓，欲邀天上月酌酒一盏”，他端的是真性情啊。

作者读史，操笔弄文，多持之有故，不发空疏之论，不做长篇大论。他推崇袁郊的《甘草谣》，他钦服罗大经的《鹤林玉露》，他认可沈德符的《万历野获编》，他对洪迈的《夷坚志》似乎更有心得。作者夫子自道地说：“读史，似乎也是需要年纪作底气的。史书是枯藤老树，是古屋墙皮，用岁月漂洗过的眼去读，用已然沉静了的心去读，方才有些得味，甚至得道。”作者读《明史》《清史稿》，纵论明代16帝、清代12帝，当然还有慈禧太后等，都非空疏皮相之论，而是结论从细读中来，结论从文本中来，这也才有了文章的耐读、好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