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晓娟（商务印书馆）

四力，指脚力、眼力、脑力、笔力，是习近平总书记对新时期宣传思想工作者提出的殷切要求：“宣传思想干部要不断掌握新知识、熟悉新领域、开拓新视野，增强本领能力，加强调查研究，不断增强脚力、眼力、脑力、笔力”。出版工作者是宣传思想战线一支重要的力量。中国出版集团一直重视对职工开展增强“四力”教育实践工作，比如启动“四力”大讲堂，举行“三个一百”五类人才“四力”培训班等。

编辑工作是一个细致活，需要多观察，多质疑，勤动脑，勤调查，善总结。我在编辑工作中深切体会到，习总书记提出的“四力”可以说是对编辑工作业务的全面要求，需要落实在工作的细节中。编辑认真看稿，辨别文字错误，锻炼的是“眼力”。然而，书稿中还有很多隐性的知识性错误，要排除它们就需要多动脑子，不能仅停留在表面或想当然，这时候就需要多动“脑力”。要解决问题，有时还需要查考各种材料、阅读各种书籍或向专业人士请教，这就要求多调查取证，不能闭门造车，这时需要的就是“脚力”。错误辨明之后，及时记录、总结，以供后续工作之用，或形成文章，与同人分享经验，方便他人工作，则需要“笔力”。

在此以我查证与确准汉学家翟理斯名字的过程为例，论述践行“四力”对编辑工作的重要性。

眼力。翟理斯（H. A. Giles，1845—1935）是著名的汉学家，曾任英国驻华外交官。他翻译了不少中国古代的文学作品，为传播中国文化做出了很大贡献。我责编过的翻译研究著作里，多涉及这位赫赫有名的汉学家，书稿中均将其名字写作“翟理斯”，我也从未怀疑过有任何不妥。可是，在重印挖改《西方翻译简史》这本书时，我发现书中提及翟氏，称其为“翟理思”，感到十分诧异。能发现不同的书中两个“si”字的不同，靠的是认真的态度，考验的是编辑的基本功，需要编辑具有辨别异同的“眼力”。

脑力。发现了不同，若仅仅做一个简单的靠拢工作，将“思”改为“斯”，或将“斯”改为“思”，那只是机械工作，连校对软件都会做，并没有真正动脑筋。我非常好奇翟氏的名字为什么会有两个不同的版本，到底哪一个是“李鬼”，哪一个是“李逵”？我开始思考怎样解开这个谜题。首先要去网络上搜索，包括百度和中国知网；再要询问《西方翻译简史》一书的作者以了解更多情况。还应该查一些工具书，查哪些工具书呢？如果问题还是解决不了，要找专业人士请教，那么该找哪些人请教呢？只有借助以往的工作经验，充分调动“脑力”，采取适当的方式和方法，才能找到答案，判断是非。

脚力。心中有了初步的方案，我便开始行动。先在百度上搜索，显示结果大多为“翟理斯”；又在中国知网的期刊数据库搜索，查得凡以翟氏为研究对象的文章，即篇名中含其汉名的文章，清一色使用了“翟理斯”字样。之后询问作者，知道他参考了《英语姓名译名手册》，进而查《手册》，确实看到《手册》里为“翟理思”。再查《世界人名翻译大辞典》和《近代来华外国人名辞典》，发现里边用的也是“翟理思”。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学术界与辞书在这个问题上出现了分歧？书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于是，我在一个有五百名学者的翻译研究微信群里提出这个问题，没想到引发了多位学者长达几日的激烈讨论。最终一些对汉学家有研究的学者提供了若干有意义的线索。我顺着他们的线索继续查证，在期刊论文数据库里又下载了几篇相关的研究文章，终于弄清了眉目。

其实，对这一问题王绍祥在其博士论文《西方汉学界的“公敌”——英国汉学家翟理斯（1845—1935）研究》中早有关注。据其考证，“翟理斯”这一名字是翟氏的中文老师所起；翟氏在译著《古文选珍》（Gems of Chinese Literature）的中文序言落款时用的是“斯”字——“翟理斯耀山氏识”（孔夫子旧书网可搜得该序言落款页的图片）；翟氏逝世后，《皇家亚洲文会北中国支会会刊》（Journal of the North China Branch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上刊登的讣告也称其为“翟理斯”。可见“翟理斯”确系其原本的汉名。上海外国语大学杨世祥老师对翟氏汉名也有类似考据，并发表过文章加以阐述。他指出，“翟理思”译名在学界的使用滥觞于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编的《近代来华外国人名辞典》，在当时比较简陋的科研条件下，稍有疏误也在所难免。泉州师范学院郑锦怀老师还帮我搜索了《申报》数据库，查得上海《申报》从1876年到1935年间对翟氏的所有报道，标题中均用“翟理斯”字样。这是一个非常有力的历史证据。

笔力。以上资料均表明，对待这位著名的西方汉学家，Giles这一名字不需要译，只要依据“名从主人”原则和“约定俗成”原则，根据已有文献直接定名为“翟理斯”。上述几本辞书大约成书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当时资讯不太发达，科研条件有限，不明翟氏汉名的真相。而今信息获取便捷，资料支撑足够，是时候在辞书上为翟氏正名了。适逢我馆《英语姓名译名手册》新版正在修订和出版中，我决定向编者反映这个情况。我将这些材料一一整理形成文字，由同事转交给《英语姓名译名手册》的主编，主编看过后很快就决定采纳这个意见。最终，第5版《英语姓名译名手册》在Giles条下（第342页），终于还汉学家翟理斯的真名于读者。我想，将这个名字的查证和确准过程及其对权威工具书的影响，形成文章发表出来，对于编辑同行、相关学者和广大读者都会有不小的参考意义。这也是增强“笔力”的一种锻炼方式。

将“翟理思”改正为“翟理斯”这一案例，充分说明了践行“四力”是编辑工作的根本。编辑只有不断增强“四力”，或可进一步落实为增强观察学习力、思考判断力、调研行动力、总结表达力，做到多看、多想、多问、多积累，夯实基本功，才能提高业务能力，生产出满足读者需求的高质量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