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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箫江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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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2001/6/14 作者:伍依兰

老威说:“虽然年复一年,我被生计问题压得喘不过气,但吹箫是每日必做的功课。时间紧,心气燥时,就舔舔凹口,哪怕不出声也行啊。乐器也有灵性,你不爱它,它当然就疏远你。”

老威何许人也?恐怕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但在文学燃烧得最激情的80年代,他已是个颇具名气的现代派诗人。在经历了一场惨烈的熬炼之后(类似于精神疯病),90年代的老威不再写诗,他以一颗静穆的心潜行于中国底层,穿陋巷、访异人,写成了这本厚厚的《中国底层访谈录》。

所谓底层人,无非是社会地位低下,挣扎于生存线上的小人物罢了。给此类人作书,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怪诞僻异,有沦于“垃圾读物”的危险。但老威的“底层”却高得很,直需仰视才行。

人间百态,况味自现,此为一高。从老到少,从男到女,每一个人背后都是一个沉甸甸的故事,浸透世间酸甜。“色情狂梁寒”一心在性上下工夫,然而他最初的犯罪是由于不堪忍受院长夫人的淫欲。还有同性恋、死刑犯、三陪小姐……,无不真实地描摹出了底层生活的奇特性、悲剧性,悲剧的价值在于它讲述了亘古不变的人生况味,让我们在日益冷漠的商业社会里萌发久违的怜悯。

文学有梦,永望永存,此为二高。作者曾是缪斯的疯狂追随者,因此他的视线始终关注着八十年代的文学哥们。昔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热血男儿,到了九十年代,却大多沦为“边缘人”。“书商万人敌”在诗歌美梦破灭之后,改行做书商却成了百万富翁,但狂吃狂喝、偷鸡摸狗如昨。“被敲诈勒索者胡牛”曾是小有名气的观念艺术家,为生活所迫做鲜榨椰奶生意,却一直不在状态上。以世俗的眼光来看,这些人不但不属于底层,反而还成功地挤入了社会弄潮儿之列,但他们的心依然游离于主流意识形态之外,并身处夹缝而痛并快乐着。“所有光荣退伍的文学青年都这样,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大概要支配他们一辈子了。”正是有了这样一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准底层人,20世纪末的中国底层才混沌而不致混浊。他们以新的方式融入中国千百年来的落魄文人传统,共同酝藉深厚成熟的“底层思想”。

琴心诗质,笔吐珠玑,此为三高。在该书的封面上,赫然印着“中国新闻史上的奇迹”。诚然,该书是对话体的纪实性文学,每一篇访谈都是一段真实的人生经历。但作者曾是位成功的诗人,虽然他宣称“在90年代耻与诗人为伍”,但其诗性诗情却是磨损不掉的。因此,该书虽是新闻体裁,却绝无新闻报道的那股寡谈味。读来只觉处处有珠玑,言语间流动着诗性美。如“街头瞎子张无名”拉得一手好二胡,老威擅吹,遂引为知己,由衷感叹:“看见师傅您,童年的一切就栩栩如生地凸现了。有一位乡村教师先生坐在门坎上拉二胡,他下雨拉,月亮升起来拉,把我的性格拉得孤僻而伤感。现在,我只能隔着岁月听了。”这是一段简单的谈话,但这何尝又不是一段清新的美文呢?一句“隔着岁月听了”就远胜于许多晦涩矫情的所谓“现代诗歌”。60个“人物访谈”前都配以老威简短的引语,其文之贴切之精到,非一般写手能为。对于“流浪汉王响”,老威写到:“他无职业,无家室之累,向往古代汉人的浪荡生活,因此至今保持着一种走路的心态。”流浪汉精神的精髓——“在路上”,被他一笔挑出,让人读得痛快。

有此三高,老威的《中国底层访谈录》无法低俗。还是以老威的自序来评断《中国底层访谈录》吧:“这本书中的每篇采访录都是治病的。空虚、压抑、失去人生的方向感,或者人生的方向感过于执著,乃至狂妄得不可一世的人,都可以把它当作医疗手册——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中国底层访谈录》老威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1年1月第1版/(上、下卷)4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