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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书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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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2001/1/25 作者:止庵
过去一年间逛书店总有三四十趟,买书计百种以上,稍加检点,还以翻译书居多。所买翻译书大致分为两类,即小说与非小说是也。小说大多阅毕序跋,即置入书柜,留待以后有心境与时间再说,然则此更不知是何年月耳。非小说则勉力读过一些,这里可以略述心得。

说来买书至此,已练就一番功夫:大概一眼就能看出某书出版目的在于赚钱,抑或别的。赚钱与不赚钱的书都是好坏参半,所以买时并不偏废;但是对后者总归更多留意。不赚钱而又不好,对之不免太息,真不知图什么也。好的则令人格外欣喜,总觉得这书出版,正为我辈着想,不由暗存感激之心。譬如帕乌斯托夫斯基六卷本的《一生的故事》(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1月第1版),我没想到这种冷门书现在还能面世,而且译笔流畅,装帧精美。此书未必有多深刻,也谈不上重大,但是纯粹、洁净,感受丰富,这感受又总是属于作者自己的。阅读它,正可以用“欣赏”来形容——时至今日,此事何其不易。我想我们多半已经忽略了欣赏,要不就是滥用了这个词儿,坊间那些“插图珍藏本”,或不无此种嫌疑。

书籍插图无可非议,但是何以插图,总有一点道理;至于插什么图,印得怎样,也要特别考究。傅雷译《艺术哲学》,曾有说明云:“本书原无图片,译者为顾及读者而另行加入。”他的想法原本不错,又说:“但国内搜集材料极感不易,现印插图只能于可能范围内说明作者所揭示的时代风格,或重点论列或作比较研究的作品。”此书当初收入《傅雷译文集》时弥补了部分缺憾,现在重行出版《艺术哲学》(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4月第1版),则又有进一步的改善。这可以说是有道理的例子。但是就连汤因比的《历史研究》也搞成插图本了,却想不出能有什么道理。如果没有道理,大概就是为了赚钱罢,那么恕我敬谢不敏了。

前面说“抑或别的”,讲得明确点儿,就是“文化建设”或“文化积累”吧,这样的话未免太过言重,事实上确是如此。如果这码事落实到读者身上,也就是说得滥熟了的“开卷有益”。我觉得有些文学史和思想史上的经典作品得以翻译出版,恐怕更其功德无量。这里首先要提到《王尔德全集》(中国文学出版社2000年9月第1版,定价198.00元)。全书六卷,其中散文一卷,书信两卷,均在我们现在这一话题之内。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书信的移译,这是出版社不大有胆识阑入,亦即我们不大容易看到的。

此外谷崎润一郎的《饶舌录》(《谷崎润一郎作品集》之一,中国文联出版社2000年8月第1版),大江健三郎的《小说的方法》(《大江健三郎自选集》之一,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1月第1版),都是精彩的散文作品。谷崎每有独特而极端的美的体验,而在《阴翳礼赞》和《厕所点滴》等文章中,可以看到谷崎美学更为浑厚广阔的底蕴。大江另外还有一本《大江健三郎自选随笔集》(光明日报出版社2000年9月第1版)面世,不过比较而言,还以《小说的方法》和《我的小说家历程》更其亲切实在。这里还要提到马尔罗的《反回忆录》(漓江出版社2000年8月第1版),这也是我们期待已久的了,马尔罗是少有的能够投身某一状态达到极致程度的人,所以他说:“惟有回忆录才是值得一写的书”;而莫洛亚的话,可以视为对此的诠释:“马尔罗的生平,就是他的代表作。”

如果把图书翻译出版的动机和结果分开,那么“文化建设”或“文化积累”用于前一方面至少是不错的。这里问题之一是翻译的质量。这件事情我本来不配议论,姑且以读者身分略作发言罢。我想这涉及译者对原文的理解能力,以及中文的表达能力。“译事三难信、达、雅”,大约“信”有赖于前者,“雅”有赖于后者,而“达”则对两者皆有要求。我们读翻译书,只盼着能够信,尽量达,至于雅则近乎奢望矣。然而原文若以文笔名世,翻译还当讲究,前述《一生的故事》可以作为正面的例子,反面的恐怕不能不一提佩特的《文艺复兴》(这恰恰也是个“插图珍藏本”)。至于常被议论的人名地名译法问题,到底还是小事,有关人士倘能认真一点儿,当然更好。

拉杂说了许多,提到的书只有寥寥几部,即使与敝书柜中去年所增添者亦殊难相符,然而成语有云,举一反三,我的意思到了,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