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艺墨迹

我在学习和体味书法艺术的漫长过程中，一九九一年进入花甲之年时，出现了一次小的转折，写出了几件比较耐看的小行书作品，被认为是代表作，已收入《书苑徘徊》。这类作品的取得，既与深入揣摩经典法帖分不开，也与大胆尝试生疏的纸笔分不开。偶然一挥而不能再得，表明书法创作也有不可重复的领域。除小行书外，这时草书开始向奔放方面探求。首次写出杜诗长卷一件，发表于韩国《书艺》月刊。因篇幅关系，未收入本集。一九九一年作品选入了手头仅存的一幅大草斗方杜甫《客至》，不甚成功，但可从中窥出“花甲变法”的踪迹。

一九九二年至一九九六年，主要力量用在了草书上，相续写出了三件长卷，均已作为单帖出版，本集未再收入。竖式作品则以一九九五年第六届全国书法展展出的草书六尺中堂杜甫《旅夜书怀》为代表，达到了气韵生动笔墨酣畅的地步。因原作被展览赞助单位收走，友人觉得可惜，鼓励我再写一幅，遂于一九九八年初六十七岁生日时重写了一遍，此次收入本集。虽非六届全国书法展上的原作，亦可聊补缺憾。

一九九一年以后的一个变化是，逐渐推出章草作品。我早就喜欢章草，但迟迟未肯动笔。几年前就有人说：“你的草书有章草味道。”这提醒了我，何不写写纯粹的章草作品，以示与草书有所区别。本集收入的头一件章草作品是一九九五年元月创作的徐悲鸿《论王悦之（刘锦堂）画展》，它是为先父遗作在中国美术馆展出而恭录的。其后每年都写几件章草作品，有大字也有小字，这次选了较满意的收入本集。我对章草的理解是，古拙却不艰深，应追求它的本来面目而不应以古见今。

以上几点说明，也许有助于读者了解本人的创作演变。一九九六年以后的作品数量较多，本不必再作说明，但有一点仍须略作陈述。近几年，我在大字草书方面下了功夫，这一方面是自己兴趣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友人的促进。应展览或个人之请，近几年经常创作六尺以上的大字作品，自己有选择地保存了一些，这次大都收入了本集。丈二匹的大横幅也已写了十来件，其中之一的杜甫《望岳》的收藏单位，得知本人将出作品集。特地送来原作反转片，要求将此作收入本集。由小及大，以旺盛的精力书写大尺幅作品，这也是近几年本人书法创作的一个变化，这变化在印刷的集子中不易窥察，故此稍加赘述。

本集所选作品，也想从横的方向显示自己的创作范围。我学写字，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拿毛笔到一九四九年，十年间学了楷书和行书。此后虽没有丢掉毛笔，但二十多年未曾临帖。一九七二年从“五七干校”回京等待分配，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重拾旧好。这期间除了复习楷、行书外，开始临习草书。一九八○年春天第一届全国书法篆刻展览展出的拙作，是一件行草杂糅的条幅，比较幼稚。从那时起，我树立了以习草为主的学书理念。不过我并不是只学草书，深知草书不能“孤军奋战”，也知草书并非“启蒙书体”，因此我用数年时间广泛涉猎各种书体，一年以一种书体为主轮番研修。楷书：除复习唐楷再加学魏碑，以能写为目的，不求精深。篆书：以粗通为目的，只练习小篆。隶书：选最通常的几种汉碑临写，从书写和观摩中体味古拙之美。行书：从少年时学习的王字向下延伸，以唐宋行书墨迹为范本反复临习，追求高格调。草书：从《十七帖》下至王铎，尽量临习与阅读，广泛汲取前贤精萃；同时学习章草，吸取古拙厚重之笔意。可以说，“一专多能”是本人学习和创作的归宿。在学古贤的同时，我也不放弃学习当代大家的机会，从他们的创作实践中获得各个方面的启示，从而缩短了个人求索的路程。“学古鉴今”，是我学书的途径。

本集所收作品以草书为主，章书和行书也占一定分量，篆、隶、楷体数量较少，仅能起到陪衬作用。这样的书体分布，与本人学书的点与面是一致的。虽然各体皆备能使作品集丰富一些，但关键是看作品水平。事实上，样样皆精是不太可能的，也是不必要的。学书应当博取，出集子也应充实，创作则应专精，应当有自己的长项。我以草书为主项，其他为辅助，这是我的书法现状的横切面，本作品集尽量显示了这一点。而且，我主张不同书体的作品应拉开距离，不相互混合，以保持独立的风貌。这一点在本集作品中是显而易见的。

另外，在形式方面，人们对书法作品的要求是多种多样的，作品集也应反应这一要求。随现代生活环境的变化，传统形式的中堂、对联、条幅渐渐不适合家庭装饰的需要，主要是在展厅里展示；横幅、斗方虽在展厅里居于少数，但单位或家庭需要日多。这是一个静悄悄的变化，不容忽视。因此，我将一定数量的横幅、斗方作品收入本集，虽与书的竖式开本不太吻合，但与现实的需求接近，还是值得选用的。

我的创作都是在传统的主轴上进行的，不过，我认为随着现代生活方式的变化，也需要创作一些与生活环境协调的有现代感的书法作品。一九九五年春天，应浙江中国美术学院举办的国际现代书法展之邀，我首次试验创作现代书法作品，写了一幅富于动感的“翻”字，受到好评，被《书法导报》发表，也收入了《书苑徘徊》。此次准备昆明个展作品时，又心血来潮，创作了四幅现代书法作品，我称它们为“标题作品”，是从西洋音乐中“标题音乐”一词套用的。我创作这类作品的前提是，遵循书法创作的规则，使用书法创作的材料，追求与传统书法意趣不同的效果。其关键是选择有助于发挥想象力的汉字，而不论该字自身的含义，这是我创作《翻》时的经验。这类作品代表了我的另一种尝试，但只是偶一为之，现也收入本集，以博一粲。

（《刘艺书法作品集》刘艺著／荣宝斋出版社1999年12月第1版／12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