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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生子女寂寞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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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1997/2/28 作者:

中国社会从来是一个人情的社会。
而独生孩子,从来没有“大哥”的概念。每个孩子的童年经验里,都是与父母的相处和独自的陪伴,所以许多孩子在进入学校,独生子女相处的开始,在人际关系上有许多困难。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曾抱怨过他们找不到朋友,那种知心朋友。一点点的碰撞,对他们被爱滋润得敏感而细腻的心来说,就是重击。他们从小被父母让惯了,所以每个人都以为别人会像父母和自己玩象棋那样让两个子。
大多数人为这一代个人主义者的独生孩子担着心:他们怎么能和别人相处呢?他们像是一些冬天的刺猬,彼此远离的时候他们觉得寂寞,可是走近了他们就会刺痛对方。
大多数孩子经历着学习怎样与人相处的痛苦过程。
这是独生孩子的一大问题。
但他们是不可能这样下去的,他们总要找到他们相处的方式,在大哥的时代过去以后。他们将向何处去?
带着这个问题我访问了上海大学文学院史学博士朱学勤。他说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并不能根据这些现象就做出时代将要因为独生子女而巨变的判断。他说:判断下一代成年以后的行为走向,似应对他们这一代精神发育期所处的社会氛围有一个大致的判断。自八十年代末开始,我们这个社会的精神状况究竟如何,每一个人每一天出门都呼吸得到。改革经历了十几年,经济确实在发展,城市外观确实在改变,我今年到美国,第一站是夏威夷,当时的感觉是“软着陆”,就交通、道路、别墅群、假日海滩这些外在的城市面貌而言,感觉与我国沿海发达城市差不多,并无多少突然降落异国它乡的陌生感。但是,这仅仅是表面一层的对比。三十年代中国沿海地区的现代化留给人们的也是这一感觉,当时有洞见的来华欧美学者曾经说中国的改变,仅仅是面包外部的一层皮。面包里面是什么呢?
最令人担心的,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希望、再失望、再希望,最终在整个社会成员之间弥漫开来的精神冷漠症。比如,关于下一代的“个人主义”,下一代的“契约关系”,我乐于承认他们有些地方比我们更早摆脱了人身依附、集体制约,但是,除此之外,还要充分估计精神冷漠症的成分。现在,在我们这块土地上成长起来的精神植物,包括“个人主义”、“契约关系”,似乎都具有外来文化的后现代表面特征,掰开来闻闻,恐怕都有外来符号不能表达的其他成分。
在这种情况下,我实在难以对年轻一代将来的状况持乐观态度。现在,最流行的字眼是“代沟”,似乎持批评态度的人一发言,就已经与下一代有了“代沟”。其实,即使有“代沟”这回事,也不是指生理年龄,而是指经历的重大事件。在谈论两代人问题时,我既反对“本代自恋症”,也反对现在尤其要反对“逐代阿谀症”,即每一代都向下一代许愿说“你们是最幸福的一代、最有希望的一代”。
人类有过无数代了,几乎每一代刚伸出头颅在窗口张望时,上一辈人中的一些人总乐意做出乐观的估计,“他们总比我们强”。可是,当历史学家来检点社会发展曲线时,值得羡慕的“下一代”几乎寥寥无几。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以常识判断即可明白。想想我们自己,当我们处于十岁至二十岁时,不是每天都被告知“你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我们的,更是你们的”。经历过这一代成长历程的人现在大多在四十岁以上,我们在回首青少年时代时,还有多少人能自豪地说我确实是最幸福的一代,最有作为的一代?
如果还愿意吸取我们自己一代人的教训,对下一代持一个爱护的态度,那么,比较负责任的态度就不是阿谀他们,而是告诉真相,使他们警惕:他们生长的社会氛围是有问题的;相比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几次健康年代,他们碰巧遭逢的这一次,并不令人羡慕(摘自《独生子女宣言》,陈丹燕编著,南海出版公司1997年3月出版。定价16.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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