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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派分子”与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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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1998/10/16 作者:

〔提要〕劳动人民对“右派”知识分子的戏弄常常被当作羞辱写进这段时间以来大量涌现的“右派”生活回忆录。尽管如此,这并不意味着两个阶层的人仇深似海,实际上,对“右派”分子的劳动改造多数情况下,相当于让他们过一过反差极大的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而且,老百姓的生活中也有是非,也有坏分子,成了老百姓的知识分子也应该与之所斗争,否则一个右派劳改人员如何与小偷“何大拿”打仗又平安无事?当然,劳改中的右派还是在人前矮一头的,只不过事发那天是春节,作者被“何大拿”叫住喝酒,到后来两个人都喝得有点迷糊……
在我和他频频碰碗之后,一开始是心发热,然后便是头发晕。青年时代的我是有点酒量的,但在劳改队员有逢年过节,才能沾酒,所以很快进入了半醉状态。
“何大拿”无忧无虑,他喝够了酒以后,便在狂放不羁中口吐真言:“谁他妈的有病,捡了钱还交公?我还嫌钱不够花呢!一个月就这点鸡巴钱,还不够我卷‘大炮皮’抽呢!”
“你是怎么玩的花活?”我半醉半醒地问道。
“那不是太容易了吗,出工的时候我去在队伍的后边,把五毛钱扔在那儿;收工的时候,我走在队伍的前面,当着大家的面,再把钱拾起来交公——就这么简单。你想想,在这块兔子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人烟也没有,谁能把钱丢在那儿?嘻嘻……这戏法还真灵验,我成了场里的标杆!”
我笑了,笑他的鬼把戏,叫我们猜了个准;但是却把劳改干部,骗了个底儿朝天,如果事情到此刹车,下面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可他把酒瓶喝了个底朝天以后,又对我吹起他神偷的本事来了:“我在年前回家探亲,在回来的火车上碰见一个老太太,她挨着我坐着,怀里还抱着她的小孙孙,我以为她的包袱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便顺手牵羊地拿了回来,可是到场里打开一看,净是些尿布片片和喂奶的奶瓶一类的玩艺,里边还有一个纸片片,那是一张选民证,我记住了老太太的名儿,她叫崔风莲,‘吃大轮’(在火车上行窃)的碰上穷光蛋,算是打雁的叫雁给啄了眼,不过,这时候倒也算有了它的用项”,说着,他把藏在炕洞里的小包包,拿到炕上抖落开来,从中拉出来几片白白的尿布,像是扭秧歌似地,在地上扭动起来。
当时我也说不清楚,他究竟触动了我的哪一根神经,反正我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跳了下来,我拿起那张选民证看了看,那个被窃的老人63岁,正好与我母亲同庚,我母亲昔日来看我,坐的也是这趟火车,在冬季的大雪天,肩上不仅背着给我和张沪送来的东西,手里还要拉着她的孙子——那两只小脚走在遍地皆白的雪路上,一走一滑。要历尽艰辛,才能把她那份老母亲的心,送到我和张沪面前。而“何大拿”真是丧尽天良,居然在“大轮”上,偷一个老人——甚至把老人喂孙子的奶瓶奶嘴和尿布,都给扒窃来了——而我却与他同饮同醉,我还算是个两条腿的人吗!
此时,“何大拿”已然更换了那几片尿布的用法。他从扭大秧歌,变为反串《西厢记》中的红娘。
“‘何大拿’!”我突然碰了一声。
他没有理睬我,继续在半醉半醒中得意地演着他的红娘。
我却尽量从醉意中自拔,开口责骂他道:“你他妈的偷谁不好,为什么专偷一个老太太?你有亲娘没有!”
他停下扭来扭去的京剧台步,反唇相讥:“秀才,你小时候用尿布擦的嘴吧?说出话来怎么又臊又腥?”
我血涌心扉,朝他高声道:“混蛋!”
“我告诉你,干我们这行的手上是不长眼的,谁他妈的知道包包是尿布,让雁啄了眼的事,说明我手生了。”
“你是你娘生的吗!”
“你怎么骂人?你把你老娘也带进劳改队里来了!”
“在狼窝就得学狼叫,这是我的一大进步。”
“放你妈的狗屁!”他先把尿布朝我脸上掷了过来,然后如同猛虎捕食一般,整个身子向我压了过来。
我闪开了。
“何大拿”踉跄着身子,倒在了炕沿上,我趁势从他身后,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他一声未吭,反过身来挥拳朝我脸上打来。我只感到头“嗡”地一声,面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这一拳激怒了我,我抄起刚才煮饺子用的脸盆朝他砸了过去。脸盆砸空了,发出“嗵”地一声响。趁他还在发愣的当儿,我猛扑过去,朝他脸上打了一拳。
他嘴角出了血。那鲜红的血滴,使我昏热的头脑略略清醒了一些;但此时的殴斗已经欲罢不能了。他用袖口抹了抹嘴角的血,张开两只像老虎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