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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扬:“我不必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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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1999/3/16 作者:

从邓拓的《燕山夜话》,吴晗的《海瑞罢官》直至张扬和他的《第二次握手》,文艺创作接二连三地卷入政治风云。在特殊年代里,曾经影响众多中国人的《第二次握手》犹如“划过黑夜里的一道闪电”使人民“在冷漠的寒夜里得到瞬间温暖”。然而作者张扬却因为它遭受了四年之久的囹圄之灾,那些在当时振振有词的问讯,在今天的人们看来,或许是莫名其妙的……
“叛徒”是丁洁琼。那么,“特务”呢?
他们说,是朱尔同。
《归来》中的朱尔同,是苏冠兰和叶玉菡大学时代的同学,在艺术系学画;建国后成了画家,在一家刊物当美编,并一直与苏冠兰夫妇保持来往。朱尔同入学时,校长查尔斯(查路德)安排他与苏冠兰同住一个宿舍,要他监视苏冠兰,不过并非政治上的监视,而是提防苏冠兰与其他女孩子发生变情。朱尔同这么做了,后来又向苏冠兰说明了真相,不仅没有监视苏冠兰,反而积极帮助苏冠兰与丁洁琼传递书信,发展恋爱关系。直到后来暴露,查尔斯大怒,将朱尔同开除出校。
朱尔同这就成了“特务”。显而易见,这种做法多么可笑,多么荒唐!他们派了一个老年流氓犯在牢房中监视我,随时反映我的一举一动,甚至捏造和制造犯罪事实往我头上栽,我也从来不认为那老头是’特务”或“侦查员”,只认为是一度被利用的一个可怜虫而已。
他们自己似乎也觉得太勉强,站不住脚,于是又加了一个“特务”,即《归来》的男主人公苏冠兰。
通览全书,苏冠兰从来没有当过特务呀,连像朱尔同那样的事也没干过。怎么一回事呢?
他们说,苏冠兰“是”我舅舅,而我舅舅是特务,所以苏冠兰也是特务。
苏冠兰是艺术形象,不是真人,因此也不“是”我舅舅。我舅舅不姓苏,名也不叫冠兰。只能说,我舅舅是苏冠兰的生活原型之一,而生活原型与艺术形象是两回事。苏冠兰是不是特务,只能根据他在作品中的具体描写而定;而《归来》中的苏冠兰从来没跟特务的组织和行径沾过边,怎么能算特务呢?
然而不管青红皂白,“特务”就这么定下来了。
还有“死不改悔的走盗派”呢?
这就容易了,连我都知道,是书中的鲁宁。
“叛徒”“特务”都已“定案”,“走资派”问题我也就不想多说什么了,反正说了也白说。不料“主审官”恨犹未消,喝斥我道“书中的鲁宁,美其名曰‘红娘’——什么红娘?就是媒婆嘛!”
鲁宁帮助苏冠兰和叶玉菡组建了家庭。在“红娘”和“媒婆”两个字眼中,为什么就一定得挑选一个粗俗、难听的字眼呢?而且,就算是“媒婆”吧,也只能算“封建主义”,不能往“资本主义道路”上扯呀。
但他们就是要那么做,那么扯。
审讯室中经常发生辩论。这种辩论经常给我一种“秀才遇见兵”的感觉。
“你的《归来》是宣扬‘爱情至上’的!”
我回答:“爱情不至上,难道封建包办婚姻才至上吗?”
他们骂我“诡辩”。我道:“马恩列斯毛,哪一位伟大革命导师没有经历过爱情?你们自己没经历过吗?全人类都少不了它,没有它甚至就没有人类本身的存在了——从这种意义上理解,说它至上也不过份。”
他们正言厉色:“你的《归来》是鼓吹‘科学救国’的!”
我回答:“科学不能救国,什么才能救国呢?愚昧落后吗?”
当然,又骂我“诡辩”。他们一拍桌子:“谁说了愚昧落后才能救国?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认为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才能救国!”
我问:“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不是科学吗?”
他们又噎住了。但眼珠一转又上来了:“你笔下的丁洁琼并  不爱国,她不是因为爱国才归国的!”
“那么她是因为什么才归国的呢?”“因为爱情!她与苏冠兰的爱情,她回来找苏冠兰的!”
“这一切统统是你捏造的!”
现在轮到我噎住了。
“你看过《少女的心》吗?”
我答:“看过。”
又问:“你看法怎样?”
又答:“我没有‘看法’。”
他们大声说:“《少女的心》是砒霜,《归来》是鸦片!”
我没作答,因为没必要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