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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而不平等的生命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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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1999/2/23 作者:徐建新

人类根本就不可能与动物有对话的、和谐的关系。不平等是一种属于人的生存论的事实。追求与动物的属于人的和谐关系,倒有些精神施虐的意味。人类以为动物们能向往人类的高尚文明,愿意受文化精神之虐
有种思想认为,真正的、理想的游戏需要各方参考者本着平等的、自愿的、合作的、互利的尊严精神、遵守已默契的或共同承认的、明确化的游戏规则,而且这种游戏须不带强烈的功利色彩。这谓之自由嬉戏,此种游戏表现的是人的审美才华、正义感、尊严、人对自然界和社会界的超越。有时候我们会以为绿茵赛场,围棋奕局,钢琴演评,共唱卡拉OK几近之。但那往往是我们的错觉。尘世中的游戏哪能臻至如此意境,一种理想的游戏对人性提出了太高的要求,它显然不属于人类的社会生活,不具有现实的公共意味。它存在于私人的交往中,幽幽滋润着人性的可能光辉。
韦明铧先生给我们普通读者介绍了一种很不“理想”的游戏:马戏。在《马戏丛谈》中,明铧先生把马戏一词用来泛指一切动物为着人的目的而做的表演。他开篇即说:这种表演是供人观赏的,尽管对于动物自身来说,这未必是一件愉快的事,但人确实从观赏中得到了乐趣。这就告诉我们马戏是属于人单方面的游戏,人的愉快与动物的不愉快、人对动物功利性役使与动物的屈从,这揭示着一种明显的不平等的有些任意的关系。钱钟书先生在《管锥编》中对此有警辟的说法:“角力者,戏之事,非戏之意也。诸凡竞技能、较短长之事,古今多称曰‘戏’,非止角抵……当局者,‘性命相扑’战也:旁观者‘云端坦克看斯杀’,戏也。”钱钟书所说的是不平等不理想中的极端,是马戏中的最有刺激意味的一部分。韦明铧在书中分了3小节介绍了古今中外各项马戏,其中当然也有温柔敦厚得多的。从前狮戏中有斗狮,人与狮子的相斗,狮子与其他猛兽灵禽厮杀,有种血腥味,现代狮戏表演的基本上是让狮子钻圈子、登高山之类。还有让狮子张开无牙的血盆大口,然后驯兽员把自己的头伸进去,这可是有惊无险了。但温柔的马戏已经不能适合口胃挑剔的爱好刺激的现代人的心性了。
一种极端不平等的游戏能给观者和驯兽员带来极大的快乐。爱情中有虐恋、有施虐狂和受虐狂,李银河小姐有国内第一本专著介绍它。马戏中人类有时几近为施虐狂,人类需从不断强化的夸饰的人对动物的优越地位中,从人与动物的不平衡权力关心中得到快乐。可惜动物们不是受虐狂,好在动物们智慧很一般,感受不到被驯化被役使的妙处。人与动物之戏是不需要动物们的同意的,因为人自信拥有生命等级中最高的价值。还有一些马戏似乎揭示了人追求与动物的平等的、和谐的关系。林黛玉闲闷时便与鹦鹉调弄说话,美国阿维德·门罗在神秘大观中记载了戴维斯训练出一只“博士狗”的奇闻;苏轼作“禽言诗”、“姑恶,姑恶,姑不恶,妾命薄”。照我看来,人类根本就不可能与动物有对话的、和谐的关系、不平等是一种属于人的生存论的事实。追求与动物的属于人的和谐关系,倒有些精神施虐的意味,人类以为动物们能向往人类的高尚文明,愿意受文化精神之虐。
明铧先生以平常心,平常的语言,写出了人在马戏中得到的正常的快乐和很自然的不安、困惑。人毕竟具有对任何生命痛苦的侧隐之心,可谓之良心,人具有反思自己情感与行为的习惯、人类在各种不平等的生命游戏中,得到的只能是“快”乐,这快乐实在太快了,事后我们可能都无从回味起。不平等的生命游戏太具有功利色彩,如果我们不能参与这种游戏,我们会因为不满而痛苦;如果愿望得以实现,我们会因为餍足而痛苦。
(《马戏丛谈》韦明铧著/福建人民出版社1998年9月第1版/10.5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