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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邻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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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2000/11/21 作者:崔子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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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子恩 文学硕士北京电影学院副教授。主要作品有《桃色嘴唇》(长篇小说,香港华生书店1997年版,入选“香港文化沙漠好书榜”、台湾《中国时报》“一周好书榜”)、《丑角登场》(长篇小说,花城出版社1998年版)、《玫瑰床榻》(长篇小说,花城出版社1998年版)、《三角城的童话》(中短篇小说自选集,香港华生书店1998年版);编剧暨演出之电影《男男女女》获第52届瑞士诺迦诺国际电影节国际影评人奖。
有过不止一个朋友同我说,等我们老了,把房子调到相邻的位置上,以便随时走动。我没有提出反对,怕伤他们美丽的心。我是一个有“恶习”的人。恶习之一就是素不与近邻来往,从孩童时代起。不是我没有玩伴儿,不是我家居孤岛或孤岛般的别墅。仅仅是过于企求独静或独自狂欢的心情,仅仅是沉湎的规律性:不喜欢随时受访,不喜欢时刻牵挂于近亲般的邻友。
于近邻中不设置近友,就等于没有邻居。友人在远方,那才是我真正的“邻人”。写作的时候,没有人与我近在咫尺,没有过于迫近的声息传过来,传到我的笔墨中。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写作。
于我而言,谈话是一种交流,讲课是一种交流,拍电影是一种交流,唯独写作不是,尤其写小说不是。与交流、与他人无关的事,我做起来最放松,最没有压力,最得心应手,因为它无需任何顾虑和责任,包括自己对自己。写小说仅仅是一种写作游戏,类似于一个孩子独自在家,独自玩搭积木,独自吮手指,独自跳来跳去,独自玩弄自己的小鸡鸡,独自唱一些自编自造的歌儿。写小说可以根本不用关心别人是否喜欢,是否赞同,是否感动,是否咒骂或推崇。因为,没有别人。
写小说的时候,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如果依然存在的话,就一定处于“无邻而居”的状态,绝对自由,无拘无束。所以,我写小说,从来就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无所顾忌。在我之外,没有“环境”。有依稀的背景,山影、水影、云影的话,也不过是些经验的或记忆的雨丝风片雪泥鸿爪。
木桌是我的荒原。荒原上生长着一摞稿纸,稿纸边坐着我端正的身体和风扬游走的魂思。我右手握笔,在稿纸上书写。从来没有大纲,包括写长篇。从来都是一个篇名点燃一切。譬如《公厕白金宝典》,譬如《丑角登场》。从来都是下笔千言,一稿而成,不做大的修改。从来都是交叉写作,长篇、中篇、短篇、剧本、评论、专栏文章、假名文章齐头并进,只不过,写小说从来都用“黄金时间”,身居空谷。写其他文类的文字,则可以身居闹市就闹市,身居通衢则通衢,不在乎是在侏罗纪还是白垩纪。
由于无邻而居,我的小说寄或交与的,全部是“陌生人”,全部是投稿刊载,迄今没有一篇为约稿而写作。有些“陌生人”成了我谋面或未曾谋面的友人,有些则同我的稿子一同石沉大海,有待捕捞。我将投稿视作投宝问路,试出的是对方是宝还是草。投稿是走荒路,同我的写作同一种品质,十分契合。它也适宜于旁敲侧击地嘲讽自己:没有什么人需要你,要求你,有需要,有需要的只是你自己。于是乎,我更加勤奋,更加目空无人。
身在无人之境,便自天马行空。远方的鲁羊写信来,说我“写得疯狂且自在。可是读的人,恐怕难得自在,唯余疯狂了”。得暇作为我自己的读者,读来读去,倒是从来不疯狂,唯有自由与自在。
我自知,这与自闭有所类似,也可被视为水仙花似的自恋。好在我已“病”入膏盲,又好在唯小说一途如是,到了讲堂,到了迪厅,到了球场,到了拍片现场,我绝不这么自以为是。
于是我知道,这是使命使然。一生之中,总要把所有的黄金时光分割出来。交给自己身上这样一个执拗得颇有几分可爱的角色,由他任意使用,其他的我无权过问。我是他的母亲,生产他,哺育他,但不可以操纵他,只能满怀心痛与满怀感激地望着,追踪他,听凭他的一生完完全全与小说水乳交融,再无其他。
我因为他而精彩而充沛。我知道他在我身上,但从来不去拜访他。让他自闭在我的黄金时间里吧,不要让他知道他有近邻,不要让他知道他的近邻住在一座叫做北京的都市,在大学里教书,迷恋恋人和朋友,经常收到色情电话,还写许多为稻粱谋的烂文字。
年深岁久我才发现,无邻而居目空无人的是他,与小说世界水乳融,而与我所身处的湍湍都市、川流车辆、浮华人烟毫无关系。他与我绝缘,绝对不过电。他只是挪用我的一部分能量,就像我们在挪用上帝的能量一样。当然也可以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