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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的时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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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报道时间:2008/5/6 作者:李红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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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 童 1963年生于苏州。1980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中国作家协会江苏分会驻会专业作家。1983年开始发表小说,迄今有作品百十万字,代表作包括《园艺》、《红粉》、《妻妾成群》、《已婚男人》和《离婚指南》等。随着其中篇小说《妻妾成群》被著名电影导演张艺谋改编成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名声蜚声海内外。

小说的价值其实不在故事,而在苏童区别于我们时代长篇小说的热潮,尤其区别于当代长篇小说中靠现实、生活说话的寻常理解,用饱受忽略的短篇小说,将我们文学传统中“生命的空间感”这一重要命题重新发掘。

时代意义,用在虚构成性的作家身上,并不算一个好词语,因为要牵强地比较作家和时代、作品和现实之间的关系,还因为那些能担当起时代意义的作家常常已经故世。

苏童仍然是我们年轻的兄弟。然而,苏童至少在两个重要事件上带出了我们时代的意义。其中之一,当然要提电影界的“大师级”人物张艺谋,1991年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获得第48届威尼斯电影奖,隔年又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奖。凭借之前的《菊豆》和这部《灯笼》,张艺谋以极高的频率把一直少为人知的中国电影轰到了西方观众面前。张艺谋还巧用心机,电影所展示的正是西方观众古旧的“中国印象”,丰富的光影、明净凄清的色彩、韵致非凡的庭院瓦舍,还有一夫多妻、妻妾倾轧,在迷醉和残忍中流溢出说不尽的没落之美。这《灯笼》的剧本便改编自苏童的中篇小说《妻妾成群》。

苏童所显示的第二个时代意义,也与“走向世界”有关,不过由电影换成了出版。2007年8月,苏童创作的长篇小说《碧奴》出版,媒体的追捧让苏童成了明星。事情的起因其实简单,英国坎努格特出版社联合包括中国在内15个国家的出版机构,共同推出“重述神话”的出版计划。《碧奴》是其中的一本,中文版之后还有其他语种的版本在14个国家推出。“重述神话”在国外出版界的眼里简直是个奇迹,跨越东西方的出版竟然实现了联姻。《碧奴》自然成了我们当前出版业“走出去”中的典型事件。

两次时代意义突出的事件,成就了我们时代的热闹。不得不说的是,这些热闹基于苏童的小说,似乎又与苏童的小说无关。《灯笼》的光芒没有照亮《妻妾成群》,人们甚至只知道电影却不知小说;“重述神话”也没有让《碧奴》深入人心,甚至连销量都没有出现预想的盛况。

如果说电影和出版毕竟离文学有一定的距离,那么回到文学自身的系统来看。在新时期文学创作和出版的历程中,1995年将成为特殊的年份。正是在这一年,长篇小说、影视作品和儿童文学,成为重要人物号召重点扶植的“三大件”。单就长篇小说来说,1980年代10年间的长篇小说不过800多部,1998年之后每年的长篇小说都超过1000部。苏童迄今为止能算得上长篇小说的不过是《米》、《我的帝王生涯》和《碧奴》三部。在长篇小说的时代盛事和文学主流的热闹中,苏童却又不是其中的翘楚。

连文学自身的系统都与苏童失去了深切的联系,时代意义之于苏童,是一种利用?还是反讽?

怪罪已经商业化的电影和出版,或者责难文学写作者们呼应领导人的号召,没有什么意义。回到文学的系统,长篇小说的极度热潮则反映出当前文学的某种堕落和取巧的暗潮。短篇与长篇,尽管有架构、故事、情节等规模性的分别,关键的地方却是相同,即对世界、人生和心灵的独特表达。当前长篇小说能够如此大规模出现的理由,偏激一点说,仅是字幅的长度超过了内容的广度,身边生活的反映超出了心灵的深度。紧张的情节、人物的矛盾冲突,再加上爱情佐料的调弄,或者权力的野心和欲望,当代诸多长篇小说俯伏于地,不再有高远的格调和心灵的浓度。

苏童最人难忘的是他1987年出道时给我的印象。他的处女作是短篇小说《一九四三年的逃亡》。和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洪峰的《奔丧》等一起,那一年代的“先锋”小说家普遍选择了“逃亡”之类的主题,以“在路上”的姿态宣告一种决绝和新文学的开创。不同的是,苏童的《一九四三年的逃亡》没有选择余华、洪峰的哲学命题,也没有以悖谬的视野对现实、世界进行判定,而是以类似江南氤氲之气的意绪和诗意,和盘托出少年人的青春迷茫和冲动,既透明纯净又令人忧伤且荡气回肠。

相隔20年之后,静悄悄推出的《十八相送》等一套短篇小说集,在我们热闹的时代里犹如异类,对苏童的1987年却是接续,或者是苏童一直置身其中的河流。在这套短篇小说集中的序言中,苏童也道出了短篇小说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寂寞。不过,那语调宽容而温和,没有抱怨,也不见野心。但是,隐隐的,我从这些短篇小说中听到了惊雷。

《十八相送》不过是苏童众多短篇小说中的一篇,我更愿意将它作为苏童崛起的例证。这篇小说的故事非常简单,一个流浪戏班子奔赴县城,其中的花旦让人心惊,在其他人浑然无觉的情景里,她总能听到或发现小生继璜的声音和踪影。人们都知道,小生继璜曾经和花旦联袂演出一出戏《十八相送》,戏中的这对男女有割不断的悲怨爱情,但此时小生继璜早已出走,也许已经死亡或者失踪。因此,所有人都相信花旦还身陷戏中,听到的声音或者发现的踪影来自花旦的幻觉。事情终究还是在一个雨夜里发生了,花旦追着小生继璜的声音也离开了大家,再没有踪影。后来有人看到一男一女在县城里表演,也有人说表演的其实是两个鬼魂。

也许你会说,苏童用自己天赋中的灵气和将现实与梦幻打通的叙述才能,将《十八相送》写成了当代的“聊斋”故事。小说的价值其实不在故事,而在苏童区别于我们时代长篇小说的热潮,尤其区别于当代长篇小说中靠现实、生活说话的寻常理解,用饱受忽略的短篇小说,将我们文学传统中“生命的空间感”这一重要命题重新发掘。《聊斋志异》根本算不上科学,“人鬼无界”的文学想法也根本不符合基于科学思想的西方现代长篇小说。但是,从《搜神记》到《聊斋》,从《三国演义》到《红楼梦》,我们的文学传统中始终有一条为人忽视的主流:人与鬼或神,并没有特殊的界限,“三者并存”或者随意置换,普遍成为这些小说的内在空间和故事架构。从佛教的角度来看,生命的轮回中依然存在“六道”,而“六道”不过是生命的不同形态。想象的真实比现实更真实。

《十八相送》表面的故事,似乎因为爱情的关系让花旦混淆了过去与现在、戏里与戏外,其实透视的则是小生继璜让花旦的生命具有了饱满的多重空间,是苏童在短篇小说这一方寸之地展现出了文学的巨大容量和无限可能,是苏童在短篇小说的领域中复活了文学中的“聊斋传统”:人鬼无界,其实是心与物融、文学的根底归于心灵。当然也是一个大命题的提醒:文学究竟该怎样构建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时代中文学又该怎样构建自身的形态?是匍匐于西方现代文学界定的标准和体系下,任“贴近现实”、基于科学的长篇小说等等一路狂奔?还是认真理解我们的小说传统,在“天人合一”、“人鬼不分”的命题下,重新诠释小说的美感?苏童已经为电影和出版贡献了《妻妾成群》和《碧奴》,现在,苏童的贡献回到了文学。

也许始料未及,在这个文学通胀的年代,苏童的时代意义终于在《十八相送》这些《聊斋志异》、《劈成两半的子爵》之类的短篇中显现,尽管《十八相送》实在是妩媚、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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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短篇小说编年”(五卷本)苏童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1月第1版

《桑园留念》21.00元

《狂奔》18.00元

《十八相送》18.00元

《白沙》20.00元

《垂杨柳》2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