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让王子哈姆雷特说过一句让人们永远会思考的问题：“生，或死，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这个问题当然值得思考，但却是一个太深奥的、因而不会经常思考的问题；而在日常生活中，左和右的问题，却常常使人迷惑。

在新加坡乘的士的时候，驾驶员坐在我的右手边，有一些奇怪：为什么中国和很多国家驾驶员坐在乘客的左手边呢？传说军阀韩复榘演说时说：“如果行人都靠右走，那么左边不是没有人走了吗？”看来是笑话，实际上还真会让人为难。这不，前几天出版社的编辑来电邮问我：“照片上的甲到底在乙的右边，还是乙的左边？”我有时还真不知道如何说清楚。照片上甲乙两人从左到右排列，从我的角度来看，甲在乙的左边，于是我写道：“乙的左边是甲。”但是，从乙的角度来看，甲在他的右边。遇到这种情形，我如果不多花一些笔墨，就总是觉得说不清楚。

我说的只不过是左和右发生矛盾的小事情，只是为了引起读者的兴趣。更有趣的和更重要的故事则在英国作者克里斯·麦克马纳斯写的《右手，左手》一书里。平常看似没有问题的问题，经过作者一分析，真的成了天大的问题！事情发生在１８３５年１０月：

当约翰·雷德死于伦敦中心的米德尔塞克思医院时，年方４８岁。关于雷德的生平，除了他的胸腔看起来并没什么毛病这一点外，我们所知甚少，没有人曾费心想到过要给他彻底地做一番检查；而这一点，正如所发生的，是不幸的。负责雷德病情的是一位年轻精干的大夫——托马斯·沃森医生，他想知道他的病人究竟是死于何症。于是，对尸体进行了解剖，或许这正是由沃森本人来做的，其结果却大为出人意料——约翰·雷德的心脏长错了位置。与绝大多数人——他们的心脏都在左边——不一样，雷德的心脏位于右侧。实际上，其余的一切也都错了位。他的肝到了左边而不是在右边，他的胃和脾在右边而不是左边。正如沃森所说，这些器官“完全如从一个平面镜中所看到的常人的内脏一样”。沃森将这种情形描述为内脏错位，而在现代科学文献中更为常用的名称为部位反转，意思是每个器官都倒转了位置或地方。

沃森医生有着一颗敏锐、好奇的头脑，也有着一个强烈的热望，就是要达到医学职业的最高峰。他认真思考了应当如何描述这些奇异的解剖学上的发现。他想到了“畸形”和 “怪物”这两个词，但都否决了——并不存在畸形，因为这些器官并没有任何缺陷或畸形，不过是每个都错了位；同样，他也否决了怪物的提法，因为这里“并没有任何结构上的错误，没有任何缺失，也没有任何多余；因而没有任何怪异之处。每一部分和每个器官都如通常形式一样完美”。当然如沃森所意识到的，这里也还有困惑，即没有显而易见的理由说明为什么“通常形式”恰好就是通常的，而其镜像却极为罕见。从功能上，沃森看不出这两种类型有什么区别：“由心脏处于左边和肝脏处于右边中，我们并没有觉出什么优越性，或是什么舒适；因而当这一安排碰巧颠倒时，我们也不应设想它会带来什么麻烦，或不适。”

１９５０年在一次大规模的调查中，从接受检查的９９８８６２人中，发现了１２２个人存在“部位反转”，约占万分之一的比例。而这些部位反转的人中有１１人是左撇子，约占６．９％，这个比例与心脏处于正常位置（即左边）人群中发现的左撇子的比例相似。

那么，为什么绝大部分人（和哺乳动物）的心脏都要处于左边呢？如果部位反转的人非常正常，按照统计规律，应该各占一半才对。

还有，生活中的绝大多数领域，例如政治上的左翼和右翼，经由灵巧的（右手的）和笨拙的（左手的）比喻，直到“左手的（意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难道我们确实有这样的“符号体系”吗？如果真有，那么为什么会有这种符号体系呢？是由于我们的双手如此不对称（即大部分是右手型的）引起的？或者，是由于我们的心脏绝大部分是在左边引起的？或者，是由于我们生活在其中的宇宙本身就是不对称引起的？作者说：

这是一些奇妙而深刻的问题，它们将把我们引向社会生活和人类学的许多不同方面，引向大脑的活动方式和人类语言的微妙之处。它们要求我们探寻我们不对称的身体，包括不对称的心、肝、胃、肾，甚至睾丸，进而深入探寻作为我们身体的建筑材料的、同样也不对称的氨基酸和糖；并且最终，探寻物理学本身，以及宇宙的不对称性。

宇宙本身的确有许许多多从前人们不知道的不对称性。２０世纪６０年代，由李政道和杨振宁发现的在弱相互作用中宇称不守恒，引起了物理学界巨大的震惊。１９４４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拉比惊讶地说：

一个本来完美的理论构架，可以说已经从基础上发生了动摇，而我们并不清楚，这些被砸烂了的东西再如何把它们组合起来？

著名理论物理学家阿伯拉罕·派斯说：“李政道和杨振宁的发现，导致了我们对物理学理论根本结构的认识的一次伟大解放。宇称守恒被判明是一种偏见。”

１９４５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奥地利物理学家泡利，在１９５７年１月２７日给韦斯科夫的信中写道：“现在第一次震惊已经过去了，我开始重新思考……现在我应当怎么办呢？使我感到惊讶的是，与其说上帝是个左撇子，还不如说他用力时，他的双手是对称的。总之，现在面临的是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在强相互作用中左右是对称的？”

事实上，在科学发现中，每一次对左和右的新的理解，都会引起一阵子轰动、震惊。这样的例子在本书中有许许多多的介绍，它们正等待具有好奇心的读者翻开书去阅读、享受满足好奇心的愉悦！更何况作者颇有信心地说：

近年来，从分子的不对称性，到解剖学和发育生物学，从神经科学、心理学，到人类学、社会学，甚至到宇宙学，相关的研究在各方面都取得了长足进展。因此，清点成就，探索堂奥，此其时也。

那么，我希望看完这本书的读者也有人会加入到这个“探索堂奥”的队伍当中。

《右手，左手——大脑、身体、原子和文化中不对称性的起源》［英］克里斯·麦克马纳斯著 胡新和译／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07年１月第１版／３４．００元